裴晏清眼皮都未抬一下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云照自顧自地倒了杯茶,灌了下去,咂咂嘴道:“你這位世子妃那位好妹妹,可真不是個省油的燈。前腳剛在你夫人那兒吃了大虧,后腳就敢玩偽造軍情這種掉腦袋的把戲,嘖嘖,這膽子,都快趕上我了。”
裴晏清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卷,修長的手指捻起那枚蠟丸,輕輕一搓,蠟殼碎裂,露出一張小小的紙條。
他展開一看,眸中掠過一絲意料之中的譏誚。
“蠢得可憐。”他只吐出四個字。
“可不是。”云照笑道,“這種一眼就能看穿的伎倆,也就她自己覺得高明。不過話說回來,這事兒你怎么處理?直接捅到兵部去,讓陸寒琛和她一起完蛋?”
裴晏清搖了搖頭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。
他將那張紙條連同幾份整理好的線索,一并裝入一個信封,站起身來。
“這出戲,主角可不是我。”他淡淡道,“有人,會比我更想看到這出好戲,該如何收場。”
他踱步而出,身影消失在通往內院的月色里。
云照看著他的背影,聳了聳肩,自自語道:“得,又去找世子妃獻殷勤了。這有了媳婦的男人啊,就是不一樣。”
……
靜思堂內,燭火通明。
沈青凰正拿著一本賬冊,聽白芷回報著京郊莊子和新置辦產業的各項事宜。
忽聞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她抬眸望去,只見裴晏清走了進來。
他依舊是那副病弱的樣子,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,可那雙深邃的眼眸,卻清明得沒有一絲病氣。
“這么晚了,世子還沒歇息?”沈青凰放下賬冊,語氣平淡,聽不出情緒。
裴晏清也不在意她的疏離,自顧自地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,將手中的信封推了過去。
“世子妃,看來你那位好妹妹,是個記打不記疼的。”他聲音里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沈青凰挑眉,取過信封,抽出里面的紙張。
只掃了一眼,她清冷的鳳眸中便閃過一絲寒芒。
“狗改不了吃屎,意料之中。”她將那張記錄著沈玉姝陰謀的紙條放在燭火上,看著它化為灰燼,“只是沒想到,她這么快就敢把爪子伸向軍國大事。”
“一個被嫉妒沖昏了頭的蠢貨罷了。”裴晏清端起桌上的涼茶,輕輕抿了一口,“不過,她倒是提醒了我。南疆的軍功,確實是塊肥肉。與其讓陸寒琛那樣的豺狼叼了去,不如給我們自己人。”
沈青凰的目光落在那份偽造軍情的草稿上,上面連遣詞造句的模仿痕跡都清晰無比。
她瞬間便有了決斷。
“云珠。”
“奴婢在。”
“立刻派人,追查沈玉姝那個心腹的行蹤,不必攔他,讓他把信送出去。但我要他沿途留下的所有痕跡,以及他與京中偽造字跡的工匠接觸的所有證據。”沈青凰的聲音冷靜而清晰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“另外,讓臨江月的人,給我死死盯住兵部,尤其是那個王主事。我要知道,有誰在為陸寒琛說話,說了什么,又收了什么。”
“是!”云珠領命,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,迅速退下。
沈青凰的指令,快、準、狠,直擊要害。
裴晏清看著她運籌帷幄的模樣,眸色深了深,唇邊的笑意也真切了幾分:“光是收集證據還不夠。沈玉姝的渠道,必須徹底堵死。否則,難保她不會想出別的蠢法子。”
沈青凰抬眸看他,眼中帶著詢問。
裴晏清迎著她的目光,緩緩道:“明日早朝,我會進宮面圣。”
……
次日,金鑾殿。
早朝議事過半,提及南疆戰事,朝中果然有幾位與陸家沾親帶故的低階官,拐彎抹角地暗示陸寒琛雖有舊過,但熟悉邊境,或可戴罪立功。
就在兵部尚書準備出列附議之時,一直站在角落里如同一尊玉雕的國公府世子裴晏清,忽然顫巍巍地走出隊列,輕咳了兩聲,躬身行禮。
“啟稟陛下。”
他一開口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去。這位病秧子世子,自回京后,除了上次庭審,便極少在朝堂上發聲。
昭明帝見他臉色蒼白,氣息不穩,不由得放緩了語氣:“晏清有何事要奏?”
裴晏清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,仿佛隨時要倒下,看得一旁的大太監都捏了把汗。他好不容易喘勻了氣,才斷斷續續地說道:“臣……臣聽聞南疆戰事膠著,心中萬分憂慮。臣雖病弱,不能為國征戰,亦知國之大事,在祀與戎。邊境軍情,一字之差便系萬千將士性命,半分都錯不得。”
這番話說得懇切至極,昭明帝不由點頭:“愛卿所甚是。”
裴晏清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憂國憂民的赤誠:“兵部諸公日理萬機,或有疏漏。臣斗膽,愿以家中私產所設的‘臨江月’之微末之力,為陛下分憂,協助兵部核查所有邊境情報之真偽,以絕錯漏,確保傳到陛下面前的每一個字,都是千真萬確!”
此一出,滿朝皆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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