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府。
陸寒琛是被一場夢驚醒的。
夢里不是金戈鐵馬,不是朝堂權謀,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灼灼桃林。
他在林中追逐著一個穿著青裙的女子,那女子身姿輕盈,笑聲如銀鈴,在落英繽紛中回眸,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。
他看不清她的臉,卻能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熟悉與眷戀。
他想抓住她,可無論如何都差一步。
“阿凰……”他聽見自己在夢中呢喃,聲音里滿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。
畫面一轉,女子坐在秋千上,裙擺隨著微風蕩漾,她仰頭看著他,陽光透過桃枝的縫隙灑在她臉上,這一次,他看清了。
那張臉,眉眼清冷,唇角卻帶著一絲他從未見過的、爛漫的笑意。
——是沈青凰!
“轟”的一聲,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腦海中炸開。
陸寒琛猛地從床榻上坐起,額上布滿冷汗,胸口劇烈地起伏著,大口喘著粗氣。
窗外月色如霜,室內一片死寂。
那夢境太過真實,真實到桃花的香氣、女子發間的清風,仿佛還縈繞在鼻尖。
他下意識地伸出手,摸向枕下的暗格,從中取出一支溫潤的白玉簪。
簪頭雕著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,簪尾處,刻著一個極小的篆字——“凰”。
這支簪子,是他少年時在戰場上繳獲的一塊上好暖玉,特意請名匠雕刻而成,本是想送給……送給誰?
記憶在此處斷裂,模糊不清。
可夢中那張與沈青凰別無二致的臉,卻清晰得如同烙印。
怎么會是她?
一個他前世棄之如敝屣,今生也只覺麻煩的女人。
陸寒琛的指腹摩挲著那個“凰”字,眸色在月光下變幻不定。
那是一種夾雜著困惑、暴躁,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……瘋狂占有欲的眼神。
就好像一件本該屬于他的珍寶,被人竊走,如今又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,出現在他眼前。
“來人!”他聲音嘶啞地低吼。
一名親信護衛如鬼魅般出現在門外:“將軍。”
“去查!”陸寒琛的五指猛地收緊,幾乎要將那玉簪捏碎,“沈青凰!入沈家之前的所有事,她在哪、見過誰、學過什么,事無巨巨細,我全都要知道!”
“是!”
然而,三天后,護衛帶回來的消息卻是一片空白。
“回將軍,國公府世子妃入沈家前的過往,被人抹得一干二凈。我們動用了所有暗線,只查到她似乎是在江南一帶長大,其余的……一概不知,仿佛憑空出現一般。”
一無所獲。
陸寒琛聽著回稟,沒有發怒,只是靜靜地坐在書案后,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。
越是神秘,就越是證明有鬼。
他看著窗外,眼底的暗色愈發濃重。
沈青凰,你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?
不管你是什么人,前世……不,你……只能是我的。
……
秋高氣爽,正是圍獵的好時節。
皇家圍獵場設在京郊西山,旌旗獵獵,駿馬嘶鳴,京中勛貴云集,好不熱鬧。
沈青凰一身利落的紅色騎裝,更襯得她肌膚賽雪,眉目如畫。
她并未與那些貴女們湊在一起說笑,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,擦拭著手中的長弓。
“姐姐,你這身騎裝真好看,襯得你……英姿颯爽。”沈玉姝的聲音嬌滴滴地傳來,她穿著一身水粉色的騎裝,努力想做出英氣的模樣,卻顯得不倫不類。
她身邊,自然是面沉如水的陸寒琛。
沈青凰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,淡淡道:“有事?”
沈玉姝被她這冷淡的態度噎了一下,臉上有些掛不住,求助似的看向陸寒琛。
陸寒琛的目光,卻自始至終都膠著在沈青凰身上。
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、帶著審視與侵略性的目光。
他上前一步,聲音刻意放得低沉:“世子妃的騎術,看著很是嫻熟,不知師從何人?”
沈青凰終于抬眸,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,那雙鳳眸里沒有半分波瀾,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。
“陸將軍說笑了,不過是些強身健體的粗淺功夫,難登大雅之堂。”
“是嗎?”陸寒琛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,“我倒覺得,世子妃挽弓的姿勢,像極了故人。或許,你我之間,有些不為人知的淵源也未可知。”
這話說得極其曖昧,周圍幾個豎著耳朵的貴女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。
沈青凰心中冷笑。
淵源?
是前世你害我慘死,今生我讓你家破人亡的淵源嗎?
她面上卻不見絲毫動怒,只是微微側首,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譏誚:“將軍怕是京中的話本聽多了。這種搭訕之詞,未免太過老套,也太過……輕浮了些。”
一句話,直接將陸寒琛釘在了“輕浮浪子”的恥辱柱上。
陸寒琛的臉色瞬間一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