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完柳紅露的講述,董任其沉默了下來。
他此刻終于明白,董萬鵬為何如此不待見自己和姐姐,甚至是厭惡和仇視。
十有八九,他和董琉月與董萬鵬并無血脈聯系。
想到這里,董任其的心情既是復雜,又是輕松。
繼而,他抬頭看著柳紅露,“那……那個男人是誰?”
他知道,自己問的這個男人,很可能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。
對于這個男人,董任其并沒有半分的認同感,心中只有鄙視。
這件事情,他和母親的確有錯,有錯就認,有責任就擔當,但是,他卻當了縮頭烏龜,一走了之,不算男人。
如果他留下來和母親一起面對,母親也不會郁郁而死。
柳紅露輕輕一嘆,“這件事情,難以去判斷誰對誰錯,都怪命運弄人。”
“他是誰?”董任其低低出聲。
柳紅露沒有正面回應,“我先問你,你可知道,我們太清宗六峰為何內部生隙么?”
董任其稍作猶豫,“宗主說過,因為流泉峰和天劍峰的閉關老祖們實力過于強大,又要插手宗門的管理事務。”
柳紅露搖了搖頭,“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,而且還不是主要的原因。”
你可知道,宗主為何還兼著首陽峰峰主的職位?”
董任其輕聲說道:“這件事情,我之前在內門的時候,聽人提過,因為宗門只是代宗主,所以還主理著首陽峰的事情。”
柳紅露將目光投向了董任其,眼神稍稍有些復雜,“你是否知道,宗主為何又是代宗主?”
董任其稍作思索,“我們太清宗的宗主選拔有著一套嚴格的流程,對宗主人選有著嚴格的要求。
唐宗主之所以是代宗主,因為他不過是臨危受命,上任宗主前往荒墟尋秘,結果一去不歸,……。”
說到此處,董任突然停了下來,繼而瞪大眼睛看著柳紅露,“你說那個男人就是上任宗主江心安?”
柳紅露點了點頭,沒有說話。
董任其當即愣在了當場,他沒有想到,這個當了縮頭烏龜的男人,自己的生父,居然就是太清宗的上任宗主,江心安。
信息量實在太大,他一時間難以接受,需要花時間去捋一捋。
足足半炷香的時間之后,他才問道:“江心安現在在哪里?”
“不知道,宗門秘密地找了他十幾年,都沒有找到他的半分蹤跡。”
柳紅露的眼神復雜起來,“你不應該直呼他的名字,宗主大概率是你的親生父親,……。”
“他不配!”
董任其高聲將柳紅露打斷,“如果他當初肯擔當責任、敢做敢當,而不是像一個縮頭烏龜一般逃走,我母親就不會死。”
柳紅露搖了搖頭,“他是宗主,肩上扛著整個太清宗若是此事傳開,我們太清宗便無法在青璃界抬頭。
這個責任,他擔不起。”
“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,他又如何扛得起整個太清宗,你不用為他的懦弱找借口。”董任其的神情激動起來。
柳紅露還要說話,董任其卻是擺了擺手,“老祖,我想靜一靜。”
說完,他大步走出了房間,縱身上到了屋頂,仰躺在屋脊之上,怔怔地望著天空。
原本,他關于秋若水的記憶,是模糊的。
但與柳紅露交談之后,秋若水的形象在他的腦海里突然清晰了起來。
在他的記憶里,身形削瘦的秋若水平日里做得最多事情,便是坐在窗邊,輕輕地哼唱著:
昨夜西風凋碧樹,獨上高樓,望盡天涯路。欲寄彩箋兼尺素,山長水闊知何處?
那個時候的董任其,并不知道唱詞的意思。
如今,他懂了。
同時,他的心中泛起一陣深深的哀傷與悲涼。
江心安為了他所謂的宗門責任,當了縮頭烏龜,留下秋若水一個人來面對董萬鵬的羞辱、面對宗門中異樣的目光,直至郁郁而終。
但是,秋若水臨到死,還在病床上吟著那首不知道吟了多少遍的唱詞。
在她的心里,一直記掛著江心安。
“母親,你真可憐,你就是一個可憐的女人。”
董任其喃喃自語,眼淚悄然從眼角滑落。
他終于懂了秋若水臨死前那番話的意思:孩子,對不起,母親還想再陪你們一些時間,好好地保護你們,直到你們長大成人,但是,母親實在撐不下去了,……
哀莫大于心死,在江心安選擇消失的時候,秋若水的心已經死了。
但是,為了保護董琉月和董任其,她咬牙活著,直至油盡燈枯。
太陽從頭頂落向了西方,最后藏了起來,夜幕跟著降臨。
董任其仍舊躺在屋脊上,一動不動,臉上已經沒了淚水,但兩側眼角下的瓦片多出了兩道清晰的流痕。
一道身影飄然上了屋脊,坐在了董任其的身邊,手上還拎著兩壇酒,正是柳紅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