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魔鬼的信徒。”
這五個字,如同淬毒的鋼針,精準地刺入了炎九夜靈魂最深處的逆鱗。
那不是普通的鱗片,而是他用千年的傳承、無數的犧牲和一套自我構建的宏大敘事,精心編織、層層包裹起來的,最核心的自我認知。
他可以是背負罪孽的守護者,可以是冷酷無情的棋手,甚至可以是為了大局不擇手段的梟雄。
但他唯獨不能是,也絕不承認自己是——一個被蒙蔽、被利用,心甘情愿侍奉魔鬼的……信徒。
因為“信徒”二字,意味著徹底的臣服,意味著意志的交付,意味著他從一個自以為是的“合作者”,徹底淪為了一個卑微的“奴仆”。
這徹底否定了他作為炎家之主,作為龍庭之巔的掌控者,所擁有的一切尊嚴和自主性。
他端起茶杯的手,在空中那短暫的停頓,便是這層堅硬外殼上,被陳默的語鑿開的第一道裂縫。
盡管他很快便恢復了鎮定,將那杯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,試圖用這個動作來掩蓋那一瞬間的失態。但那股從靈魂深處泛起的寒意,卻再也無法壓制。
整個空中庭院的氣場,隨著他內心的波動,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。
原本模擬出的,璀璨而深邃的星空,光芒似乎暗淡了幾分,幾顆星辰的閃爍頻率,變得紊亂而急促,透著一股不祥的躁動。
石亭外,那條人工開鑿的溪流,水聲依舊潺潺,但細聽之下,卻少了幾分靈動,多了幾分機械的僵硬,仿佛流淌的不再是活水,而是某種冰冷的液體。
遠處的假山,輪廓在光影的變幻中,似乎也多了一絲猙獰的意味。
這些變化,極其細微,尋常人根本無法察覺。但對于已經將自身氣機與這片“龍庭”小天地融為一體的炎九夜而,這正是他心境失守,對這片領域掌控力開始下降的征兆。
陳默靜靜地看著他,將這一切變化盡收眼底。
他沒有繼續用語追擊。
因為他知道,對于炎九夜這樣的人來說,純粹的語攻擊,效果已經到了極限。再多說,只會激起他出于自尊的頑固抵抗。
想要徹底擊垮他,需要證據。
一個無可辯駁的,能將他所有自我欺騙的謊,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證據。
陳默緩緩地伸出手,攤開手掌。
掌心之中,靜靜地躺著一塊石頭。
那塊石頭,平平無奇,灰撲撲的,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鵝卵石。它正是陳默從“冥”組織手中得到,又在吸收了蘇婉體內部分“枯榮”之毒后,徹底斂去所有異象的“信物”。
曾經,它漆黑如墨,內部仿佛蘊藏著一片星空。
而現在,它就是一塊最普通的石頭。
陳默沒有說話,只是用兩根手指,將這塊石頭拈起,然后輕輕地,放在了面前的棋盤之上。
“啪嗒。”
一聲輕響。
石頭落在了那枚代表著陳默“道”的,位于天元的黑子旁邊。
它看起來是那么的不起眼,與那黑白分明,充滿肅殺之氣的棋局格格不入。
然而,當炎九夜的目光,觸及到那塊石頭的瞬間,他的瞳孔,猛地收縮成了最危險的針尖狀。
他臉上的血色,在這一刻,褪得一干二凈。
那是一種比之前聽到“供奉”、“喂養”時,更加劇烈,更加發自靈魂深處的震驚與恐懼。
仿佛陳默拿出的,不是一塊石頭,而是他內心最深處,那個與“魔鬼”交易的契約本身。
“這東西……”沉默的聲音,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,卻像一把重錘,敲擊在炎九夜的心臟上,“你也見過吧?”
炎九夜的嘴唇,翕動了一下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