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抬眼,目光平地像結了冰的湖,“冬天母親把衣服都裹給我,自己凍得咳血,只說自己是喉嚨嗆了風,日日還要去冰湖里舀冰換干窩窩。”
“我發熱險些死了,母親跪了三天三夜,額頭磕得全是血。求看管我們的人去找大夫給我看病。”
她語氣沒起伏,“飯菜里下毒那次,她搶著吃了大半,躺了七天七夜從那以后胃就壞了,吃飯都只能吃幾口。”
每說一句,姜遲的臉就沉一分。
“這些,從沒人告訴朕。”
殿內突然陷入寂靜。
姜繆頭上的流蘇晃動了幅度驟然變大。
又漸漸重新恢復平靜。
“母親不愿陛下擔心,又有南楚的人刻意瞞著,陛下事務繁忙,不知道也是正常的。”
姜繆垂目。
其實怎么會沒說呢,十六年,二十六封家書。
最后都隨著送來的圣旨一同扔在母親面前,那一刻,母親的心情恐怕沒人懂。
“她可恨過朕?”
姜繆忽然笑了一聲。
“恨過的。”
笑聲在大殿里回蕩,有些刺耳。
姜遲瞇了瞇眼,居高臨下帶著審視,明顯已經不悅。
姜繆卻繼續笑著,是明媚的,溫潤的,但空洞毫無靈魂:
“母親哭過,不懂曾經疼她的皇兄,為何一次都沒派人看過她,也沒寫過信。她將您視為救自己的神明,可惜最后還是失望了。”
“所以陛下,您什么時候能接她回來?”
姜繆猛地抬頭。
姜遲突然發現,這個在他面前一直伏低做小,唯唯諾諾的人這會眼底發紅,倔強地瞪著他。
屋里突然氣氛凝重起來。
“你很誠實。”
姜繆搓著掌心出了汗,像似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,有些惶恐的垂下眼聲音又恢復了又低又小:“陛下面前,不敢撒謊。”
“很好。”姜遲的聲音又冷了下來,“回去吧。衣服你帶著。”
姜繆走到門口時,聽見他在身后說。
“以后,你可以常進宮。”
一種陌生的酸楚順著血液流進四肢百骸。是剎那間的事。
直到這一刻,姜繆才敢為自己放肆捏了一把汗。
雖然姜遲還是那樣冷淡,但她終于可以確定,回到姜國這么久姜遲今日才算徹底信了她是天真和怕死的。
她依靠在冗長的宮墻上緩和著心跳,等身上的薄汗消退,確認自己此時出宮不會被賴嬤嬤看出端疑,她才起身準備離開。
姜遲今日舉止實在反常,她心里隱隱有些猜想,只想趕緊找到賴嬤嬤問一問母親還在宮里的事,才能確定。
剛邁出朱漆大門,突然幾個宮女從角落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。
為首的正是姜皇后身邊的掌事宮女,臉上堆著假笑:“公主,皇后娘娘請您一起用晚膳。”
望著掌事宮女那張堆著假笑的臉,姜繆微微擰眉,張唇呵了一下,表情啼笑皆非,像是覺得十分荒唐
“找我用膳?您確定皇后看到我,還吃得下去飯?”
她的聲音很輕,冷著臉絲毫不領情。
掌事宮女臉上的笑容僵了僵,沒想到平日膽怯懦弱的人,居然這般口舌凌厲。
忙堆上笑:“娘娘說見了您才知道呢,公主別讓娘娘等久了。”
說罷便要上來攙扶,強行就要捆走她。
姜繆側身避開,被纏得有些心煩。
今日入宮本就詭異。
姜遲莫名其妙讓她換上母親的衣服,問了一些無用的話。
她這會只想趕緊找來摸摸微微仰頭:“不必勞煩,我自己走便是。”
通往坤寧宮的宮道比來時暗了許多,宮燈稀稀落落地掛在廊下,光線被風一吹便晃得厲害,將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