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繆一直一不發,低頭看著他忙活這一切,等到他在自己的手腕上打了一個結后,才抬起頭來看向他:“你”
“人多眼雜,這元宵燈會,萬一擠丟了。”
如今太子和皇后吃了大虧,沒準在那準備埋伏著人準備報復回來。
宋墨怕說透徹了,讓姜繆沒了玩樂的興致:“這紅繩綁著,我們就不怕走散了。”
姜繆愣愣地看著綁在兩個人之間的紅繩。
抬頭一笑:“好,這樣我們就不會走散了!”
頓了頓,她突然往前湊了一步,目光直直地望進宋墨的眼睛里:“這樣更好,紅繩掛著,永遠都走不丟了。”
她雙眼亮晶晶的,里面都是誠摯的笑意。
轉身拉著宋墨離開,這回拉的不是他的手腕,而是兩個人之間的紅繩。
宋墨目光幽幽看著眼前的女子。
突然在這一刻明白了,何為心動。
但是下一刻,他便苦笑,心動又如何?
她有了心上人了。
姜繆則想起前幾日回府時的場景。
馬車駛過街角的酒旗時,宋墨忽然掀開一點車簾,看向外面:“前面有家鋪子,十五下去買點糖糕回來給公主。”
姜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果然見一家小鋪的幌子在風里搖晃,竹匾里擺著金黃的糖糕,冒著熱氣。她愣了愣,才想起前幾日閑聊時,自己提過一句“母親總念著南楚沒有好吃的糖糕,總少點桂花味,
她從回來后,母親故事里那些和姜國,和她童年有關的記憶,都未曾有機會嘗試。
沒想到宋墨竟記在了心上。
“不用了。”她連忙擺手,“我不餓。”
宋墨沒聽她的,讓十五停了車。
不多時,十五捧著油紙包回來,里面的糖糕還熱乎著,甜香混著桂花香,漫了滿車廂。他遞了一塊給她:“嘗嘗。”
姜繆捏著那塊糖糕,指尖被燙得發紅,心里卻暖烘烘的。她小口咬著,甜糯的面里裹著細碎的桂花,香得她鼻尖微酸。
原來,這就是母親記憶里的滋味。
她一口口吃著,淚水早就流進糕點,讓糕變得又苦又澀。
宋墨靜靜在一旁陪著她,偶爾遞上干凈的帕子。
回到侯府時,夜已深了。
第二日,姜繆一早就端著剛燉好的羹走進書房。
宋墨正在窗邊看兵書,素輿停在暖陽里,玄色衣袍被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,倒沖淡了幾分他眉宇間的冷意。
她將白瓷碗放在案上,碗沿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。
“姜遲讓你查的事,有眉目了嗎?”姜繆狀似隨意地拿起他方才看的兵書,指尖拂過泛黃的紙頁。
那是一本舊書,邊角都磨圓了,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批注,字跡蒼勁有力,帶著一種獨特的彎鉤。
心猛地一跳,她的指尖頓在“兵者,詭道也”幾個字的批注上。那彎鉤的弧度,那收筆時的輕頓,與九字信里的筆跡,幾乎如出一轍。
“還在查。”宋墨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思。姜繆慌忙移開目光,假裝整理書案上的宣紙,指尖卻在微微發顫。
怎么會這么像?
這些念頭像藤蔓,瞬間纏上心頭,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。
“怎么了?”宋墨察覺到她的異樣,眉頭微蹙,“燙到的地方又疼了?”
“沒、沒有。”姜繆避開他的目光,拿起一本壓在案底的雜記,“我就是隨便看看。”
書頁翻動時,一張夾在里面的紙條飄落在地。姜繆彎腰去撿,看清上面的圖案時,呼吸驟然一滯。
那是一幅用炭筆勾勒的竹子,竹節分明,竹葉卻畫得隨性,與她收到的信里,九字畫的竹子,一模一樣。
九字說,他畫竹時總愛多畫一片卷葉。
那時她還回信笑他:“哪有人次次只畫竹葉的?”
姜繆捏著紙條的手指用力到泛白,指腹摩挲著那片卷曲的竹葉。
“這是……”她的聲音有些發顫,連自己都聽出了那份難以掩飾的急切。
宋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,臉色微不可察地變了變,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:“前幾日看雜記,隨手畫的。”
“隨手畫的?”姜繆抬眼望他,眼底的疑惑像潮水般翻涌,“夫君畫竹是拜了什么老師么?這樣的畫法。我認識的一人也是如此。”
“這湯……”宋墨率先打破沉默,端起案上的羹,試圖轉移話題,“很甜。”
姜繆回過神,笑了。那笑容很淡,卻像春日的融雪,瞬間漫過眼底的迷茫:“你喜歡就好,我明日再給你燉。”
她將那張畫著竹子的紙條小心翼翼地夾回雜記里。
賴嬤嬤在廊下等著,見她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,不由得納悶:“公主今日怎么這般高興?”
姜繆摸了摸袖中那枚竹荷包,指尖的溫度透過粗布,傳到心口,暖得她鼻尖微酸:“沒什么,就是覺得……今日的藥味,沒那么苦了。”
她姜繆坐在書桌前,沒有像往常一樣寫信。
鋪開一張宣紙,研墨提筆,畫了一片卷葉竹。
竹節處,她刻意模仿著宋墨的筆鋒,添了一道淺淺的彎鉤。
燭火在紙上跳動,將那片竹葉映得仿佛要活過來。姜繆看著畫,忽然想起那日在梅林,她撞進他懷里時,聞到的淡淡藥香,和他心跳的聲音。
姜繆將那幅卷葉竹仔細收好,又從箱底翻出一個舊木盒。盒子里裝著她從南楚帶回來的所有東西——半塊啃過的窩頭,一片曬干的花瓣,還有一沓厚厚的信。
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封信,信封上的字跡蒼勁,帶著南楚風沙的粗糲。她輕輕念著信尾的落款:“九字,于云機廟后山。”
窗外的風穿過梅林,帶來素心院方向隱約的咳嗽聲。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