決定做了,千頭萬緒便涌了上來。
沈念念是個行動派,立刻開始翻找可靠的護工信息。
蘇晚則深吸一口氣,重新點開那個幾乎被她遺忘的文件夾。
里面躺著幾十張她大學時期的設計稿掃描圖。
線條大膽流暢,色彩運用極具個人風格,有些設計甚至帶著點天馬行空的未來感,卻又奇異地融合了東方的寫意。那是未經生活磋磨的、最純粹的靈氣。
“看這張!我當時就說,這玩意拿出去能炸翻一片!你偏說不夠成熟。”
蘇晚指尖輕輕劃過屏幕上的圖案,心底那點熄滅已久的火苗,似乎被重新吹亮,微微搖曳著。
“得先搞定護工。”她收回手指,現實問題擺在眼前,“還有大賽報名,需要提交作品集和設計理念說明。”
“護工包在我身上!你趕緊整理作品,寫說明!”沈念念拍著胸脯,“錢的事,別跟我爭。”
蘇晚看著她,沒再說拒絕的話。
“好。”
傅氏集團,頂層總裁辦公室。
周銘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,例行匯報著與“傅太太”相關的事宜。這曾是傅瑾琛親自下達的命令,要求掌握蘇晚的一切動向。
“太太……蘇小姐,”周銘及時改口,小心觀察著老板的神色,“已經為小少爺辦理了轉入普通病房的手續。另外,她……報名參加了‘溯光’新銳設計師大賽。”
傅瑾琛簽署文件的動作一頓,金筆筆尖在紙面上洇開一個小墨點。
他抬起眼,眸光冷冽。
“大賽?”
“是。一個國內頗具影響力的設計新人賽事。”周銘補充道。
“胡鬧。”傅瑾琛放下筆,身體向后靠進真皮椅背,“她以為帶孩子是過家家?還有精力搞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。”
他幾乎能想象出蘇晚疲于奔命最后狼狽不堪的樣子。
那點可笑的“才華”,在現實面前能值幾個錢?
安安需要的是絕對精心的護理,而不是一個異想天開試圖證明自己的母親。
一種被忽視甚至被挑釁的不悅感盤踞心頭。她似乎總是在試圖脫離他設定的軌道。
“去查清楚大賽主辦方。”他習慣性地下令,“打個招呼……”
話說到一半,卻突兀地停住。
周銘垂首靜立,等待下文,辦公室里只剩下空調輕微的送風聲。
傅瑾琛的視線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。他想起了那次在病房外,隔著玻璃看到的,蘇晚握著安安的小手,那纖細卻仿佛蘊藏著無盡韌勁的背影。
也想起了,當初將她禁錮在身邊時,調查資料里提及的,她曾是t大名列前茅的高材生。
“打招呼”之后呢?讓她初選就被刷下來?還是讓主辦方直接取消她的參賽資格?
這對他而易如反掌。
但……
他煩躁地揮了揮手,驅散了周銘:“你先出去。”
辦公室門輕輕合上。
傅瑾琛沉吟片刻,鬼使神差地,他調取了t大往屆優秀作品的線上存檔庫。
輸入“蘇晚”的名字。
幾幅設計稿的縮略圖跳了出來。
傅瑾琛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。
他一張張翻下去。有的作品充滿流動的光影感,有的則將傳統扎染與現代科技面料結合,大膽碰撞。共同點是,都帶著一種蓬勃的、未經馴服的野性與力量。
屏幕上的線條和色彩,仿佛有了生命在無聲地吶喊。
他第一次真正去審視蘇晚本身。
……
護工很快找到了,姓李,四十多歲,經驗豐富,面相和善,是沈念念托關系篩了好幾輪才定下的。費用不低,蘇晚看著沈念念轉過來的“投資款”,指尖緊了緊,最終還是收下了。
“李阿姨,白天麻煩您多費心,主要是幫忙看著點滴,記錄一下出入量,陪著做檢查,還有我不在的時候……”蘇晚細致地交代著,事無巨細。
李阿姨笑著應承:“蘇小姐你放心,我照顧過不少移植后的孩子,有經驗。你該忙就去忙,孩子交給我。”
話是這么說,蘇晚也不可能完全離開。
她只是把“戰場”從病房挪到了病房角落的那張小桌子。
安安醒著的時候,她全心陪伴,喂飯、講故事、陪著做簡單的康復活動。
等安安睡了,或者李阿姨帶著在病房里做些簡單活動時,她便立刻坐到小桌前,打開那臺舊筆記本電腦,爭分奪秒地整理舊稿,構思新的設計。
常常是畫幾筆,就要抬頭看一眼床上的安安,確認他睡得安穩。
深夜,病房里只亮著她桌前的一盞小燈。光線勾勒著她瘦削的側影和專注的眉眼,手指在鍵盤或數位板上快速移動,偶爾停下來,揉一揉發脹的太陽穴。
傅瑾琛來過一次。
他站在病房門外,透過門上的觀察窗,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。
女人伏案的背影單薄得像一張紙,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。可那脊梁卻挺得筆直,帶著一種不容折彎的倔強。
床上的孩子睡得香甜,而她在一燈如豆下,為自己的夢想奮力劃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