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入畫之境
星槎舟駛出舊物界域的黃棕色光流時,艙壁上還沾著幾縷青石板路的苔蘚。歷飛雨將那串青銅鈴鐺掛在艙內,鈴鐺隨舟身輕晃,發出細碎的聲響,與座鐘的滴答聲交織,竟有種奇異的安寧。
“下一處界域波動很特別。”韓立盯著陣盤,盤上的靈紋不再是字符或光點,而是化作了濃淡不一的墨痕,在盤面緩緩暈開,“像是……有人在用靈力作畫。”
話音未落,前方的星界門突然綻放出靛青色的光暈,光暈中流淌著如墨的氣流,這些氣流在空中勾勒出山川湖海的輪廓,又在下一瞬消散,仿佛一幅不斷變幻的水墨畫。
“是‘丹青界域’。”歷飛雨的靈識探入光暈,識海竟被染上一層淡淡的墨色,無數水墨線條在其中游走,組成亭臺樓閣、飛鳥游魚,“這里的一切,都是用‘墨靈力’構成的,連空間都帶著宣紙的質感。”
星槎舟駛入靛青光暈,舟身突然變得輕盈,護罩上的靈力紋路化作了毛筆勾勒的線條,筆鋒轉折間透著古樸的韻味。流脈舟的綠光與寒脈佩的藍光在此刻竟成了墨色的點綴,像宣紙上滴入的石綠與花青,與周圍的墨靈力融為一體。
“小心,別碰那些飛白。”韓立指著前方空中的白色氣流,那些氣流看似無害,卻帶著銳利的筆鋒之氣,“那是未干的‘飛白筆意’,能割裂靈力。”
歷飛雨運轉共生靈力,將斬仙劍的銀光轉化為淡金色的線條,這些線條在舟身周圍形成一道柔和的屏障,飛白氣流撞在屏障上,如墨滴入池,緩緩暈開消散。
穿過光流,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屏息——這是一片無邊無際的“畫中世界”。遠處的山巒是用濃墨勾勒的,近景的流水是淡墨暈染的,空中漂浮著巨大的宣紙云,云隙間落下的不是雨,而是點點墨滴,墨滴落在地上,便化作了形態各異的草木。
更奇特的是,畫中的生靈都是水墨勾勒的輪廓。飛鳥振翅時,羽翼帶起墨色的風;游魚擺尾時,鱗片漾開淡墨的漣漪;連走在山道上的“人”,都是用粗細不一的線條組成,他們的行舉止,都帶著揮毫潑墨的灑脫。
“這里的‘真實’,是筆墨賦予的。”歷飛雨走下星槎舟,腳踩在墨色的土地上,地面竟泛起宣紙特有的紋理,“就像舊物界域的執念,丹青界域的存在,依賴于‘筆意’的支撐。”
他彎腰撿起一塊墨色的石子,石子入手溫潤,竟能隨著他的靈力變化形態,時而化作篆書,時而化作梅枝。“這是‘活墨’,能感應心緒的變化。”
韓立則被不遠處的一座石橋吸引。石橋是用枯筆勾勒的,橋欄上的紋路帶著飛白的蒼勁,橋下的流水卻用濕筆暈染,墨色隨波流動,仿佛真的在潺潺作響。橋邊立著一塊石碑,碑上刻著三個篆字——“忘筆橋”,字跡力透紙背,卻在收尾處帶著一絲猶豫的顫抖。
“這字有問題。”韓立指尖拂過碑上的字跡,那些墨痕竟微微退縮,“筆意不連貫,像是兩種不同的心境在拉扯。”
就在這時,橋對岸走來一個水墨身影。這身影與其他生靈不同,線條更加凝練,周身散發著濃郁的墨靈力,顯然是丹青界域的“畫靈”修士。他頭戴方巾,身著長衫,手中握著一支巨大的毛筆,筆桿上刻著“管城子”三個字。
“兩位是外來的道友?”畫靈修士拱手行禮,聲音如墨滴落在硯臺,沉穩而厚重,“在下墨玄,是這忘筆橋的守橋人。”
“在下歷飛雨,這位是韓立。”歷飛雨回禮,“我二人誤入貴界,還望道友指點。”
墨玄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片刻,眉頭微蹙:“道友身上的靈力……帶著‘界外氣’,與我界的墨靈力格格不入。近來丹青界域怪事頻發,不少畫中生靈開始‘褪色’,還請二位隨我回‘硯池居’一趟,讓掌硯師鑒別一二。”
“褪色?”韓立心中一動,“是墨色變淡,還是……”
“是筆意消散。”墨玄的聲音沉了幾分,“前日山那邊的‘落雁湖’,湖里的游魚突然失去了墨色,化作白紙碎片消散了。掌硯師說,這是‘筆魂’在流失。”
跟著墨玄穿過忘筆橋,沿途的景象印證了他的話。路邊的草木有的墨色暗淡,有的線條模糊,甚至有幾株直接化作了空白的紙團。一個水墨孩童蹲在地上哭泣,他的手臂已經變得透明,淚水落在地上,竟也是無色的。
“他是‘戲嬰圖’里的娃娃,前日還好好的。”墨玄嘆了口氣,“畫中生靈的壽命,本與筆意共存。筆魂在,形便在;筆魂散,形便消。”
歷飛雨看著那孩童透明的手臂,突然想起數據界域的冗余信息:“是不是有人在刻意抹去這些筆意?”
墨玄搖頭:“掌硯師說,是‘主筆’的心境亂了。丹青界域的根基,是上古畫師用‘心筆’勾勒的,主筆的心境若失衡,整個界域的筆意都會動搖。”
說話間,前方出現了一片巨大的硯臺形建筑,建筑周圍環繞著墨色的湖水,湖水翻涌間,不斷有新的墨靈力溢出——這里就是墨玄所說的“硯池居”。
硯池居中央,矗立著一支插入云端的巨筆,筆鋒朝下,正對著下方的墨湖,無數道墨線從筆尖垂下,注入湖中,滋養著整個界域的墨靈力。只是此刻,巨筆的筆鋒處竟出現了一絲白色的裂痕,裂痕中滲出的不是墨靈力,而是虛無的白氣。
“那就是‘心筆’。”墨玄指著巨筆,聲音帶著敬畏,“是丹青界域的本源。你看那道裂痕,三個月前突然出現,從那時起,筆魂就開始流失了。”
二、筆意之爭
硯池居的主殿是用多層宣紙疊加而成的,殿內的梁柱都是用隸書寫就的“字柱”,筆畫遒勁,支撐著整個屋頂。殿中央,一位身著素袍的老者正對著一幅巨大的畫卷沉思,老者的身影由最精純的墨線構成,周身的筆意沉穩如山,顯然就是掌硯師。
“掌硯師,這兩位是外來的道友。”墨玄恭敬地行禮。
掌硯師緩緩轉身,他的面容是用淡墨勾勒的,唯有雙眼漆黑如點漆,仿佛能看透人心。他看向歷飛雨與韓立,目光在兩人身上的靈力波動上停留片刻,微微頷首:“兩位身上帶著‘平衡之氣’,或許能解我界之危。”
他抬手一揮,殿內的空白墻壁上突然浮現出無數畫面——那是丹青界域的歷史。上古畫師手持心筆,在混沌中勾勒出山川湖海;畫靈們在筆墨間繁衍生息,創造出獨特的畫中文明;直到三個月前,心筆突然出現裂痕,畫中生靈開始褪色消散。
“心筆的裂痕,源于‘筆意之爭’。”掌硯師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,“我界有兩位畫圣,一位主張‘以形寫神’,用最簡練的線條捕捉生靈的神韻;另一位主張‘墨法自然’,用濃淡干濕的變化展現界域的生機。兩人本是相輔相成,三個月前卻為了‘心筆的主導權’爭執不下,各自的筆意注入心筆,反而讓心筆的本源產生了撕裂。”
他指向畫卷上的兩個身影,左邊的身影用極簡的線條構成,筆意靈動,正是“以形寫神”的畫圣白描;右邊的身影用濃墨-->>重彩勾勒,筆意厚重,是“墨法自然”的畫圣潑墨。兩人的筆意在畫卷上相互沖撞,形成了一道黑白交織的亂流。
“白描圣說潑墨的筆意太過繁復,會讓畫中世界失去靈氣;潑墨圣說白描的線條太過寡淡,會讓界域失去生機。”墨玄補充道,“他們誰也不肯讓步,都認為自己的筆意才是心筆的正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