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司座又怎么會真的特批一百兩呢?
巨少商根本就沒提前和司座說過這件事,他們在來之前也根本沒想到這件事。
只不過是有個少女想要縱騎七十里趕到琢郡,告訴了他們方許此時正在做什么。
而護送少女的紫巡葉別神說了一聲何須你動?
七十里而已,對于六品武夫來說,無需奔馬。
因為慢。
于是,深夜被叫醒的那個護犢子的粗獷漢子拔地而起。
他召集手下集齊車馬連夜趕路,一群人到地方累的跟孫子似的,可見少年開門的那一剎那,還要不約而同的擺出個老子很帥的造型。
困到睜不開眼睛的少女琳瑯在那一刻爬上馬車高處揮動手臂。
一向冷傲少寡語的沐紅腰靠在馬車上裝冷傲可視線沒離開過那扇門。
而那粗獷漢子,只想看到少年見他們的時候,眼睛里就算還有淚,也得是開心出來的。
方許的父母從小就不在他身邊,村中父老不許他孤單。
如今方許要離家遠行,巨野小隊,亦不許他孤單。
少年,又怎會不知?
他沒有將感謝溢于表,只是挨家挨戶的敲門,然后請求。
“爺,我朋友來接我去殊都,人多,幫我做幾個人的早飯?”
“娃兒,爺手腳慢,做十個人的飯菜少不少?”
“嬸兒,我朋友接我去殊都,還沒吃早飯,他們連夜趕來.......”
“回家等著!一會兒送你院里去!”
“虎子哥,我朋友來接我,他們還沒吃.......”
“你等我,我抗一袋面,你幫我拎油,現在就去你家做。”
顫巍巍的老婦人過去拉了巨少商的手,塞過去兩顆煮蛋:“軍爺,許娃兒不懂事,應該昨夜告訴我們的,不該讓你們餓著,您別怪他。”
有少婦揪了揪方許耳朵:“這會兒叫姐了?昨夜里讓你在姐家吃飯你跑哪兒去了?”
有孩童要抱家里咸菜缸,抱了三次沒抱動:“爹!抱不動!”
他爹喊了一聲那你可抓緊了。
孩子抱著缸,他抱著孩子,大步走向方許那座老屋。
孩子他娘在后邊一個勁兒的罵:“虎逼!孩子放下!缸!缸!”
孩兒他爹:“噢,孩子放缸里。”
這是巨少商他們這些城巴佬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淳樸的熱烈。
沒有什么山珍海味,甚至沒有什么雞鴨魚肉。
只是一頓普通的早飯,熱氣騰騰的烘焙著人心。
每一戶家里都拿不出什么太像樣的東西,每一戶都拿出最像樣的東西。
回報這份淳樸熱烈的唯一方式,就是吃撐。
巨野小隊的每一個人,以及下轄獄衛的每一個人,全都吃的肚子都鼓起來。
吃過早飯后,巨少商把方許叫過來,遞給他一袋子錢:“大家湊的,兜兒掏空了,給鄉親們留下。”
方許:“我知道老大和兄弟們都是好心,可在我們村里,這叫見外。”
巨少商笑:“鄉親們是在乎你所以不跟我們見外,但我們若真的不見外,那我們得多不懂事,鄉親們也會想,小方許跟著一群不懂事的人能混好?”
他把錢袋子放在桌子上:“這不是飯錢,這是讓鄉親們明白,小方許跟了一戶好人家。”
他拍拍方許肩膀:“還有就是,咱輪獄司的名聲。”
方許點頭:“我懂了。”
他找到村中長者,把錢交給老人家暫時保管,等隊伍走了再分給大家。
老人家當然不樂意,方許挺起胸脯告訴老人家,這是輪獄司的規矩,不白吃白拿。
這不是見外,這是尊重。
老人家覺得這就是見外,但他尊重。
揮手告別的時候,整個村子的人都在。
輪獄司的人都一步三回頭,等走遠了他們才發現原來村子里有許多高手。
不知道什么時候,竟在他們的車馬上,背囊里,塞了數不清的饅頭,雞蛋,紅薯,各種各樣的吃食。
有人低頭良久,然后抹了抹眼角,說一聲.......想家了。
一直回望,看著那陌生的村子腦海里是熟悉的家鄉。
七十里路,沒走完就有了思念。
到琢郡的時候,沒去接方許的蘭凌器和重吾已經吩咐人把告示貼滿大街小巷。
琢郡百姓紛紛涌上街頭。
當方許他們返程殊都,囚車從大街上經過,百姓們憤怒燒紅了天際。
無窮的怒火最終匯聚成了三個字,喊聲如雷。
“殺了他!”
“殺了他!”
此起彼伏,一浪高過一浪。
巨少商看著這場面,他問方許:“開心嗎?有沒有一點成就感?”
方許看著那怨恨沸騰的人群,突然深沉:“如果是成熟一些的人應該不會開心,而是反思,抓了壞人固然可喜,可喜悅不該建立在百姓們的憤怒之上。”
巨少商:“所以.......你不開心?”
方許:“不是,我是不成熟。”
他從馬車跳下去,在車里翻出來在維安縣就準備好的一籃土坷垃擠進人群。
那少年在人群中阻攔百姓:“別用雞蛋,浪費,雞蛋留著吃,用這個。”
“來,大家分分。”
“干他!”
巨少商撇嘴看天:“幼稚!”
不知不覺間有人碰了碰方許肩膀,方許側頭,巨少商伸手:“分我倆。”
嗖,啪!
嗖,啪!
再來倆。
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