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鵝趁機又撲過來,啄了陸東陽的手背一口。
陸東陽疼得直咧嘴,卻不敢還手。過了一會兒,他看著滿地的水漬,忽然笑了:“陳先生,您這水澆得好,正好幫我洗去這身官鞋的官氣。只是這旱情緊急,百姓們連喝的水都沒有,您就忍心看著他們活活渴死?”
陳九齡的手頓了頓,卻很快又把澆水壺往地上一放:“我父親當年也是這么說的,結果呢?被官府的人害得……你們走!再敢來,我就讓鵝啄掉你的官帽!”
二人只好悻悻而歸。
路上,衙役摸著刀嘆氣:“這陳九齡的鵝比他還兇。”
陸東陽揉著手背,笑道:“你沒看見嗎?他剛才給蘭花澆水的時候,手在抖。看來,他心里還是有百姓的。”
翌日清晨,陸東陽換了件粗布短打,戴著頂破草帽,挑著副擔子,來到竹屋不遠處的酒鋪。酒鋪的掌柜笑著迎過來:“這位公子,你擔著籮筐,卻像是個讀書人。”
陸東陽做了個噤聲的手勢:“掌柜,我來買你家的杏花釀。要最醇的,放了三年的那種。”
掌柜瞇起眼睛:“您是要給陳九齡送吧?”
他壓低聲音,“那老頭別的不愛,就愛這口杏花釀。去年我送酒過去,他還跟我聊了半宿治水的事,說要是有機會,想再治一次旱。”
陸東陽眼睛一亮:“真的?”
掌柜點頭:“騙你作甚?只是他怕官府的人又害他,所以才裝得那么倔強。”
陸東陽挑著酒擔子,來到竹屋門口。這次,白鵝沒撲過來,反而歪著腦袋看他。陸東陽從懷里掏出一把米,撒在地上,白鵝立刻湊過來啄米,不時用頭蹭他的手背。
屋里傳來陳九齡的聲音:“誰在喂我的鵝?”
陸東陽掀開竹簾,笑著說:“陳先生,我是村里酒鋪的小二,給您送杏花釀來了。”
陳九齡盯著他的破草帽,皺了皺眉頭:“你不是昨日那個陸大人嗎?怎么穿成這樣?”
陸東陽摸了摸草帽,故意粗著嗓子說:“陳先生看錯了,我是王掌柜的侄子,叫阿水。昨日那個陸東陽,哪有我這么正經的模樣?”
陳九齡被他逗得笑了一聲,接過酒壇,掀開泥封,一股醇香立刻飄了出來。他瞇起眼睛,抿了一口,贊嘆道:“這酒是用山泉水釀的吧?比去年的更醇。”
陸東陽趁機說:“陳先生好眼力!山泉水是我當年從十里外的山上挑來的。只是現在天旱,山泉水快斷了,我叔說,再不下雨,今年的杏花釀就做不成了。”
陳九齡的手頓了頓,放下酒壇:“你是來勸我治水的吧?”
陸東陽也不隱瞞,點了點頭:“陳先生,我知道您恨官府,但欽差大人不是那樣的人。他把縣衙的賬目全翻了出來,讓百姓們去查,說要是有一文錢貪墨,就辭官去蹲大牢。”
陳九齡沉默了一會兒,指了指墻上的一幅畫,那是他父親陳墨當年治水的畫像,畫里的陳墨穿著蓑衣,站在溯河邊,手里拿著測量水位的木桿。
“我父親當年治完溯河,回來跟我說,最開心的事,就是看到百姓們喝上他找到的地下水。可后來……”他聲音哽咽,“官府的人說他貪污治水銀,把他關進大牢,他臨死前還握著我的手說,‘別恨百姓,要恨就恨那些貪官’。”
陸東陽輕聲道:“陳先生,您父親要是看到現在的鄆縣,肯定不想讓您就這樣放棄。您看,這白鵝都愿意跟我親近,說明我不是壞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