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元昭半推半就,被崔一渡拉到了迎賓驛門口,碰到幾名中原國使官。
“裴大人,你們這是要出去?”一名使官問道。
“這……”裴元昭一時不知如何解釋。
崔一渡連忙笑道:“裴大人身體抱恙,本王帶他去一處地方,請一名高人為他調理,免得耽誤要事。你們不必聲張,在驛館休息便是。”
“景王殿下,有勞了。”使官朝崔一渡拱拱手。
崔一渡也沒再搭理,拉著裴元昭上了馬車。他原計劃是帶整個使團游玩吃喝泡澡聽曲,根據江斯南提供的方案,經過鴻臚寺賬房預算,需耗銀五千兩,崔一渡認為太貴了,直接作罷,只邀裴元昭一人同往。
馬車輕晃,駛過青石長街。簾外柳影拂動,茶肆酒樓漸次掠過,市聲如潮水般涌來。裴元昭望著窗外風物,心中拘謹悄然松動。
馬車行至玉帶河畔,清風送蟬鳴,河波映天光,雨后的柳條拂過車窗,帶著濕潤的清新撲入簾內,裴元昭不由深吸一口氣,胸中郁結仿佛也被滌蕩幾分。
街角孩童追逐嬉笑,老嫗圍坐聊天,老翁持竿踱步,一派閑逸。
崔一渡輕敲車壁,笑道:“如何?這人間煙火,可比公文上的墨字活絡多了。”
裴元昭唇角微揚,頷首道:“的確久困驛館,幾乎忘了世間還有如此澄澈光景。”
馬車停下,崔一渡率先掀簾下車,裴元昭緊隨其后。二人在河畔緩步而行,清風拂面,水光瀲滟。垂柳依依間,一葉小舟輕蕩,漁歌隱隱傳來。裴元昭凝望此景,眉頭舒展開來。
裴使君攥著一把象牙折扇,遇到迎面而來的嬉戲孩童,不禁用扇骨輕擋,防止被孩童沖撞。
崔一渡回頭見他這副模樣,笑道:“裴大人,你這扇子攥得比我家黃毛咬骨頭還緊,難不成怕我把你賣去教坊司?”
裴元昭耳尖微紅,倒也不惱,只順著他的話道:“景王殿下若真要賣,可得賣個好價錢,我這把扇子是波斯國進貢的,值十兩銀子。”
“喲,倒會算賬。”崔一渡笑著拐進巷口,迎面撞上個賣花擔子,竹籃里的茉莉、珠蘭用青布裹著,香氣撞得人鼻尖發癢。
賣花的小丫頭約莫十四五歲,梳著雙髻,脆生生喊:“大官人,要花不?這茉莉是清晨剛摘的,插在發間,能香一整天。”
崔一渡停住腳,伸手挑了串茉莉,又指了指裴元昭:“給這位使君也挑串,要最香的。”
小丫頭抿著嘴笑,取了串珠蘭遞過去,裴元昭剛要接,崔一渡突然伸手攔住:“慢著,這串要加錢,使君是中原國來的,香得比咱們貴些。”
小丫頭捂著嘴笑出了聲,裴元昭也忍不住笑了,伸手接過珠蘭,掛在腰間。那珠蘭的香氣裹著晨露,慢慢滲進他的衣料里,倒比他平時熏的檀香更讓人舒服。
兩人逛到東華門時,崔一渡拽著裴元昭往福興樓疾步而去,嘴里喊著:“晚了可就沒位置了!”
裴元昭跟著他進了門,見大堂里擺著八仙桌,桌面擦得锃亮,跑堂的伙計穿著藍布衫,肩上搭著白毛巾,見了崔一渡就喊:“景王殿下,您的雅間留著吶!”
進了雅間,崔一渡拍著桌子點單:“醬肘子要燉得爛的,水晶蝦餃要現包的,桂花釀要最好的。對了,再給裴大人來碗蜜棗粥,他在車上說嘴里發苦。”
裴元昭坐在椅子上,看著窗外的梧桐葉,忽然道:“景王殿下倒記得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