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念頭,如同黑暗里擦亮的第一根火柴,微弱卻清晰——他哆嗦著,手伸進厚重的袈裟內袋深處摸索。
指尖觸到那堅硬、冰冷的塑料外殼時,他幾乎要發出一聲哽咽般的嘆息。
掏出來,是一部手機。
幽藍的屏幕光瞬間刺破禪房的昏暗,也照亮了他臉上縱橫交錯的汗跡和眼中無法掩飾的驚惶。
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動,濕滑的汗珠讓指尖不住打滑,心跳沉重得像擂鼓。
終于找到了那個沒有存儲名字、只標記著一串本地號碼的聯系人。
他深吸一口氣,那口氣息在胸腔里劇烈顫抖,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。
他用力按下撥號鍵,將冰涼的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,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。
“嘟…嘟…”的等待音,每一聲都像敲在他繃緊的神經上。時間被拉扯得無比漫長。
終于,通了。
一個低沉、帶著明顯被打擾后不耐的聲音傳來:“喂?”
“劉…劉縣長,”東妙的聲音干澀發緊,像被砂紙磨過,“是我,清涼寺的東妙監院。”
他報上名號,喉結上下滾動,咽下那份屈辱的粘稠。
“哦,東妙大師。”電話那頭,劉世廷的聲音拉長了一點,那份被打擾的慍怒似乎稍緩,但漫不經心的腔調依舊如鈍刀子割人,“什么事?直說!”
背景里傳來一聲輕微的瓷器碰撞聲,大概是茶杯被放下。
東妙攥著手機的指節捏得發白,指甲幾乎要嵌進塑料殼里。
他再次深深吸氣,胸腔里卻像塞滿了濕透的棉絮,沉重得無法擴張:“是…是這樣的,劉縣長,我寺…您那份…八十萬的‘紅利’……”他艱難地吐出那個詞,“準備好了。”
“您看,我怎么轉給您?”他頓了頓,仿佛在給自己鼓氣,聲音壓得更低,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試探,“是走…手機銀行轉賬?”
“還是…現金給付?”
電話那頭驟然陷入一片死寂。
幾秒鐘后,聽筒里猛地炸開一聲短促、刺耳的冷笑,像是金屬刮過玻璃。“呵!”
緊接著,是劉世廷陡然拔高、壓抑著狂怒的質問,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,“東妙!你他媽腦子被香火熏糊了?”
“還是被功德箱砸傻了?”
他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,“手機轉賬?現金給付?你他媽這是要‘雁過留痕’?”
“生怕紀委查不到我頭上,存心給我留個鐵打的把柄是不是?!”
那“鐵打的把柄”幾個字,像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在東妙的心尖上。
他渾身一抖,手機差點滑落,慌忙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話筒,仿佛那里面隨時會噴出致命的火焰。
他感到一陣眩暈,眼前的燭光模糊成跳動的光斑。
“規矩!懂不懂規矩?!”劉世廷的斥責如同鞭子,繼續抽打過來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,“按原來的!專人!專車!給我安安穩穩地送過來!”
“再敢動這些沒腦子的歪心思,我看你這監院的位置,也是坐到頭了!”
“是!是是是!劉縣長息怒!息怒!”東妙連聲應著,語無倫次,腰不由自主地彎下去,對著空氣不住點頭哈腰,額頭上的冷汗匯成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,“我糊涂!我該死!”
“按原來的!專人專車!我親自…親自乘車給您送來!”
“絕不敢再出差錯!”
“什么時候?”劉世廷的聲音依舊冰冷,但怒意似乎因對方的馴服而略略平息。
“馬上!立刻!”東妙斬釘截鐵,仿佛在宣示某種效忠。
“不要,天完全黑后再來。”
“好。”
“嗯!”劉世廷的聲音終于恢復了些許慣常的平穩,“我在家等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