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去清涼寺,不愿意改行的話……那也可以。”
“哦?”江昭寧看似沉吟了一下,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擊著光潔的桌面,發出篤篤的輕響。
他接下來的話如同冰水兜頭而下。
“正好——”江昭寧拖長了音調,聲音帶著一種奇異而清晰的穿透力,像是要鑿進鄂建設的耳鼓里,“縣殯儀館那邊,最近在梳理遺留資產,財務那塊兒的賬目,聽說特別混亂,積壓不少……”
“需要有人過去‘幫扶’一下。”
他目光平靜無波,每一個字卻像冰冷的錐子:“你愛人干了這么多年財務,算賬肯定還是會的,雖然時常出錯。”
“死人賬嘛,雖然瑣碎復雜了點,好在沒人來催討糾纏,也算安靜……”
“環境嘛……咳,鍛煉人神經的地方,干上一段時間,對業務糾錯能力必然大有提升。”
江昭寧頓了頓,銳利的目光如錐,刺破了鄂建設臉上殘余的最后一點血色。
嘴角似乎想向上彎起,形成一個安慰的弧度,但那表情最終凝在一種奇特的、近乎悲憫的冷酷上。
“死人賬?”
這三個字如同炸雷劈進了死水,頃刻間在鄂建設顱腔里掀起毀滅性的風暴。
那冰冷、寂靜、與所有生者世界隔開、彌漫著防腐藥水氣味的巨大空間意象,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。
他甚至恍惚間仿佛已經看見肖麗娟在那慘白的燈下,伏案核對著一本本記錄著冰冷人名和最終花銷的賬單簿冊……
她那種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幾天睡不著覺的膽量……會怎么樣?
張彪!這個名字瞬間在鄂建設腦海中無限放大、膨脹,占據了全部視野!
恐懼如同巨大的、滑膩的章魚觸須,從腳底瞬間纏繞上來,緊緊扼住了他的心臟和喉嚨!
肖麗娟要成為下一個張彪?
“不!不不不!”鄂建設整個人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徹底砸散了筋骨,劇烈地搖晃了一下。
灰敗的死氣瞬間籠罩了整張臉孔。
“去!去!”他嗓子徹底破了音,如同兩塊銹鐵摩擦,“讓肖麗娟去!去!馬上就去!”
“清涼寺……清涼寺好!”
“那里很好!很……合適!”身體篩糠般地抖動著,語無倫次,重復著屈服的短語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被硬生生撕扯出來的血肉模糊的殘渣。
如果他再不識相,下一步可能清涼寺都去不成了。
江昭寧臉上的“悲憫”如同輕煙般無聲散去。
只剩下一副精確計算后的淡然收尾表情,完美吻合著官場應有的體面弧度。
他微微頷首,姿態如寬容的師長給予頑童改過的機會:“嗯,工作沒什么高低之別。”
“既然這樣定下來……”
江昭寧語調恢復了官場特有的、不容置疑的公式化,“你按流程馬上給她辦手續,調去清涼寺管理處,到售票處閘道口上崗。”
“越快越好,今天是周五,最遲下周一。”
他瞥了一眼眼神空洞的鄂建設,聲音沒有任何起伏,“通知管理處那邊,做好接收安排。”
“務必確保崗位交接順暢,不影響假日游客接待。”
鄂建設連連點頭,像小雞啄米,“您指示得對!太對了!我堅決照辦!”
“回去……回去我就立刻落實!”
“馬上調整!不但肖麗娟,我的所有親屬這些人一個不留!”
那語氣里,再沒了之前的任何底氣。
只剩下唯恐做得不夠徹底的驚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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