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柏沉默了。
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,只有墻上的石英鐘在“嗒、嗒、嗒”地切割著沉重的時間。
他注視著面前這個深深鞠躬的身影,江昭寧最后那句“幾十萬百姓希望的火種”,如同重錘,精準地鑿擊在他內心的堅持上。
他從江昭寧身上看到的,絕不僅僅是“急”,而是一種無比清晰的責任感,一種為了扭轉頹勢不惜身背罵名、敢于擔當、破釜沉舟的決然勇氣!
這種在當下日趨謹慎、講求不犯錯的官場生態中,顯得尤為稀缺而珍貴!
它像一團真實跳動的火焰,在試圖點燃關柏內心深處那因長久恪守規則而略顯僵化的某種激情。
理智的天平在劇烈的搖擺:程序的原罪風險與東山局勢糜爛失控的危險,哪個更無法承受?
時間無聲地流逝著。
江昭寧保持著鞠躬的姿勢,額角的汗水大滴滑落,砸在錚亮的地板上,碎成微末的水痕。
他聽得到自己心臟擂鼓般的撞擊聲,感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。成敗,在此一舉。
終于——
“好吧!”關柏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地響起,仿佛從胸膛深處擠壓出來,不高亢,卻像巨石墜地,帶著一種破釜沉舟后異常堅定的千鈞之力!
這兩個字斬釘截鐵,瞬間驅散了辦公室里幾乎凝固的沉重空氣。
說完,關柏不再有絲毫遲疑!
他沒有先拿起內線電話聯系秘書,也沒有翻閱通訊錄。
他的身體以一種與他平時沉穩作風不太匹配的速度果斷前傾,大手徑直伸向辦公桌前端——那部紅色保密電話機!
這部電話,是整個市權力核心的神經末梢之一,它的線路穿透空間阻隔,直抵最重要的決策者。
每一次它的鈴聲響起,都意味著一次重大的抉擇和責任的開啟。
關柏的手指極其熟練地、甚至帶著一種與沉重心情相反的流暢感,撥通了那個深深刻在他腦海深處的號碼。
聽筒里傳來清晰而平穩的“嘟——嘟——”回鈴音,每一聲都仿佛敲擊在房間里兩個男人緊繃的神經上,在靜寂中產生令人心悸的回響。
江昭寧屏住呼吸,身體因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,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。
“咔噠。”一聲輕微的線路接通音,比平時任何電話都要清晰。
“喂?關柏?”一個沉穩、略帶磁性、卻又在背景中透出幾分疑惑聲音傳了出來,正是市委組織部長趙端海。
盡管隔著千里電波,那聲音中蘊含的威嚴和上位者的氣場,依然透過冰冷的電路清晰地穿透過來,瞬間充滿了整個辦公室。
“有事?”簡單的問詢,卻帶著上位者特有的簡潔力量和無聲壓力——這個專屬線路來電,本身就不尋常。
“部長,”關柏的聲音立刻切換成最恭敬、最簡練的模式,身體也下意識地坐得更直,仿佛對方就在眼前。
“確實有事打擾您了。東山縣委書記江昭寧同志,此刻就在我的辦公室。”
“他有非常緊急的情況,需要直接向您匯報請示。”關柏語速適中,用詞精準。
“緊急情況?……江昭寧?”趙端海的聲音里,疑惑的份量明顯加重了,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。
以他的層級,一個縣委書記繞開正常渠道直接通過副部長找他匯報,本就罕見。
通過保密電話,更是非同小可。
“你說。”他語氣沒有流露不滿,但也絲毫不見輕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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