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事關系實在太大,豈能因天子一意孤行而輕率定奪?
房玄齡再次趨前,幾乎是以頭搶地,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與懇切:
“陛下!李衛公之,老成持重,然臣等深知陛下武略天成,用兵如神!
然則,陛下可知,楊廣三征高句麗,耗盡前隋國力,民怨沸騰,終致天下板蕩,烽煙四起!
此乃血淚教訓,殷鑒不遠啊!
陛下若執意親征,勞師遠征,耗費億兆,萬一…萬一戰事遷延,或有不順,恐傷陛下圣明,動搖國本!
臣…臣萬死懇請陛下,收回成命!”
長孫無忌也再度開口,語氣更加直指核心:“陛下,楊廣之敗,非獨敗于高句麗堅城險隘,更是敗于國內空虛,民心離散!
陛下若遠離京師,萬一有奸佞之輩趁機作亂,或四方有變,屆時前有強敵,后有隱憂,陛下將置身于何地?此非智者所為啊!”
高士廉等人也連連叩首,異口同聲:“陛下三思!社稷為重啊!”
面對眾臣幾乎是聲淚俱下的苦諫,李世民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嚴肅,甚至帶著幾分沉痛與決絕的神情。
他緩緩從輿圖前走回御座,卻沒有坐下,而是站立在丹陛之上,居高臨下地掃視著這群跟隨他出生入死、共創盛世的老臣。
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幾位老臣略顯粗重的呼吸聲。
“諸卿……”李世民的聲音低沉,卻如同悶雷般在每個人心頭炸響。
“你們只看到了楊廣之敗,只看到了勞師遠征的風險,只看到了朕可能面臨的艱難…
但你們可曾想過,前隋三征高句麗,雖是其自取滅亡之道,然其損兵折將,數十萬中原兒郎埋骨異域,魂斷遼東,這難道僅僅是他楊廣一人之恥嗎?”
他的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穿透歷史的悲愴與憤怒:“不!那是我整個漢家兒郎之殤!是我華夏衣冠之恥!”
他猛地一揮手臂,指向虛空,仿佛要劃破時空的阻隔:“《詩經》有云:‘維天有漢,監亦有光。’這‘漢’字,既是天河,亦是我族裔之號!唯天之漢,昭昭有光,普照萬邦!
可如今,東北一隅,高句麗蕞爾小邦,仗著地利,屢挫我中夏兵鋒,使我漢家英魂不得歸鄉,使我天漢威光蒙塵!
此等奇恥大辱,若不能由朕親手洗刷,朕,有何面目告慰那些屈死的前隋將士亡魂?
有何面目面對天下漢家百姓?有何面目承繼這‘唯天之漢’的煌煌天命!”
他這番話語,引經據典,將個人意志與民族榮辱、天命歸屬緊緊捆綁在一起,氣勢磅礴,震得房玄齡等人心神劇顫,一時間竟無法反駁。
李世民提及的不僅是軍事成敗,更是深植于士大夫心中的華夷之辨與天朝尊嚴。
不等眾臣從這第一波震撼中回過神來,李世民踏前一步,目光如炬,繼續拋出第二個更為現實,也更具戰略眼光的理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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