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周后,沈意辦理了出院手續。
她傷口已經結痂,行動間雖仍有輕微的牽扯感,但已無大礙。
換下那身單調的藍白條紋病號服,穿上自己帶來的黑色風衣,曾經總是藏著怯懦的眼眸,如今卻淬滿了堅硬的鋒芒。
電梯平穩上行,沈意來到安越七的病房門口站定,透過門上的玻璃窗,她看到那個曾經不可一世,掌控著整個安家的老人,如今正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著各種維持生命的管線,像一截行將就木的枯槁樹根。
她推門而入,沒有發出任何聲音。
現在的安越七,并不算完全昏迷。
醫生說,他的大腦皮層還有活動跡象,對外界的刺激會有微弱的生理反應。
他其實是有一些意識的,像被困在衰老的軀殼里的囚徒,能聽到能感知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這才是最殘忍的懲罰。
沈意安靜地走到他床邊,拉過一張椅子坐下。
她拿起旁邊盆里溫熱的毛巾,擰干,然后像一個真正孝順的外孫女那樣,仔仔細細地為他擦手。
安越七的手指似乎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。
沈意勾起唇角,冰冷的笑意在她臉上漾開。
她湊近他耳邊,聲音輕柔的開口。
“外公,你就不好奇嗎?曾經風光無限的安家,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?”
話音落下,安越七那耷拉的眼皮下,眉毛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。
他顯然已經猜到了,或者說,他一直恐懼的那個答案,此刻正由他最看不起的外孫女親口揭曉。
看到他這副想怒又不能、想問又不得的憋屈模樣,沈意心中涌起快意。
繼續為他解釋這盤由她親手布下的棋局。
“沒錯,所有的一切,都是我做的。”
她清晰地感覺到,安越七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,心電監測儀上的波形也出現了劇烈的波動。
沈意卻毫不在意,甚至抬手按掉了警報,讓病房重新恢復死一般的寂靜。
“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嗎?”
她欣賞著他因為憤怒微微漲紅的臉,慢條斯理地揭開謎底,“先從你的好走狗,柏勇說起吧。”
“是我,給他下了藥閹了他,然后制造出意外的樣子,讓他變成廢人。”
“我讓他暫時不能再為你所用。這樣一來,你就失去了一條最忠心的狗,不是嗎?”
“然后,我不斷找人,裝作是安家派去的殺手,一次又一次地去滅口。我要讓他相信,你們找到了新的替代者,就容不下他這個沒用的廢物了。柏勇那種人,最是多疑,也最看重自己的價值。”
“一個曾經手握權力的男人,突然變成閹人,還要時時刻刻擔心被舊主滅口。這種從云端跌入泥潭的巨大落差,足以逼瘋任何人。所以,他果然如我所料,破罐子破摔,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報復,挾持你的寶貝孫女安煙,炸了你那個藏污納垢的研究所。”
“轟的一聲,多漂亮啊。”沈意輕笑起來,“你所有的心血都在那場大火里,化為了灰燼。”
安越七的眼睛猛地瞪大,眼球上布滿了血絲,渾濁的眼珠死死地瞪著天花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