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舊小區改造項目,在易承澤嚴格的把控下,進展很快。
才兩周時間,三個試點小區的管線勘探和圖紙設計就都弄完了,臨時建筑也搭了起來。公示板上的預算和進度每天都更新,老百姓從一開始不信,到現在天天盼著,心氣都被調動了起來。
項目指揮部里,所有人都很賣力,就連之前最愛偷懶的住建局老張,現在每天都主動留下來加班核對材料。
一切看著都很好。
可當項目推進到勞動小區最南邊的一排平房時,整個工程突然就停了。
“不拆!給多少錢都不拆!”
一個穿著汗衫,脖子上掛著大金鏈子的光頭男人,一腳踩在板凳上,指著施工隊的鼻子大吼。他叫劉三,是這片平房里說話最管用的人。
劉三身后,站著十幾戶居民,個個臉色不好看,手里還拿著鐵鍬和鋤頭,擺明了不讓施工隊靠近。
施工隊被堵在外面,挖掘機也熄了火,現場氣氛很緊張。
消息很快傳回了市政府。
陳妙玲拿著現場報告,臉色不好看的走進辦公室:“易助理,勞動小區的拆遷停了。十幾戶居民堵著不讓干活,領頭的叫劉三,提了個我們沒法接受的條件。”
“什么條件?”易承澤放下手里的圖紙,皺起了眉頭。
“他們要按市場價三倍補償,還要求政府把他們當年下崗工廠拖欠的二十年社保和工資都補上。”陳妙玲的聲音聽著都覺得離譜,“這……這簡直是漫天要價,跟這次的改造項目壓根沒關系。”
易承澤的眼神冷了下來。
他知道,麻煩來了。這伙人是有備而來的。
“走,去現場看看。”他拿起外套,一點沒猶豫。
半小時后,易承澤的車停在了勞動小區外面。
他沒讓陳妙玲跟著,自己換了身便裝,從人群外圍擠了進去。
現場比報告里寫的還要亂。
劉三正唾沫橫飛的對著周圍的居民和看熱鬧的人喊:“各位街坊鄰居!不是我們不講理!是他們欺負人!當年我們響應號召,從廠里下崗,幾百號兄弟姐妹沒了工作!政府說好的安置和補償,二十年了,連個影子都沒有!現在他們又要來扒我們的房子,這房子一扒,我們住哪?我們后半輩子怎么辦?”
他很會說話,幾句話就把周圍一些不明真相的群眾說動了,大家開始對著施工隊指指點點。
易承澤沒有上前,只是在人群里安靜的看著。
他發現,那些跟著劉三鬧事的核心住戶,眼神里并沒有多少氣憤,反而帶著一種挑釁,好像一點都不怕。而劉三本人,雖然嗓子都快喊啞了,但眼睛總是不自覺的往人群外的一個方向瞟。
順著那個方向,易承澤看到一個穿夾克、戴墨鏡的男人,正靠在一棵大樹下抽煙,看著很悠閑。
易承澤心里大概有數了。
他沒驚動任何人,轉身離開了現場,直接去了市檔案館。
“我要查九十年代末,安林市針織二廠破產改制和土地置換的所有檔案。”他對檔案館的負責人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證。
一個下午,易承澤都待在檔案室里。
發黃的紙張有股舊味,他一頁一頁的翻,終于,在一份關于針織二廠土地置換的補充會議紀要上,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。
當時分管城建的副市長,薛德海。
紀要上寫著,針織二廠那塊地被一個港商看上了,要開發商業地產。薛德海親自開會,說是為了“加速城市發展”,特事特辦,沒走正常的招拍掛流程,就把土地協議出讓了。
作為交換條件,港商承諾會把所有下崗職工都安置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