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灰衣人,也就是無面人四大判官之一的罰惡司鐘海,他猛地將杯中早已失了味道的茶水飲盡,扔下幾枚銅錢,起身便走。
他的心中,充滿了荒謬與煩躁。
管天管地,還管人拉屎放屁?
這李子淵,莫不是個瘋子?
一個軍閥,不想著如何厲兵秣馬,爭奪天下,卻把心思花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市井小事上?可笑至極!
然而,當他真正匯入桂州城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時,他臉上的不屑,卻一點一點地凝固了。
他身為一名頂尖的刺客,還是四大判官之一,身居高位,觀察力自然遠超常人,他習慣性地分析著周圍的一切,試圖找出這座城市的破綻。
可他看到的,卻是一幅幅讓他越來越心驚的畫面。
街道,太干凈了,干凈得不像一座這個時代的縣城,青石板路被沖刷得能看清原本的紋路,街道兩旁,每隔三十步,就擺放著一個寫著可棄物和不可棄物的竹編垃圾桶。
他親眼看到,一個孩童吃完手里的糖畫,很自然地將竹簽扔進了不可棄物的桶里。
還有,街上的行人太安詳了,他們的臉上,沒有北方流民那種麻木和絕望,也沒有尋常城中百姓那種謹小慎微和畏懼。
只看到他們步履從容,眼神明亮,臉上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,安居樂業的笑容。
他們會因為一點小事與鄰里高聲談笑,也會在看到巡邏的士兵時,主動和他們點頭示意,那眼神不是畏懼,而是……一種信賴。
秩序太井然了,鐘海刻意在最繁華的十字路口觀察了半個時辰,這里車馬行人,人流如織,卻絲毫不見擁堵。
在路口中央,竟然設立了一個小小的圓形石臺,一名穿著嶄新制服的交通警,手里拿著紅綠兩色的小旗,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著交通。
南來北往,東去西行,一切都顯得那么流暢,那么理所當然,給人的感覺既新奇又奇怪,可是細想之下,卻是心中大為震撼!
鐘海見鬼一般地看著這一切。
他身為“無面人”四大判官之一的“罰惡司”,一生都與黑暗、混亂、罪惡為伍。
他堅信,陽光之下必有陰影,再繁華的城市,也必有藏污納垢的角落,再嚴苛的律法,也必有可以鉆的空子。
這是世界的法則。
可眼前的桂州,似乎正在用一種蠻橫不講道理的方式,正在顛覆他所認知的一切。
“裝模作樣!”
鐘海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,他不相信!這絕對是李子淵為了即將到來的拍賣大會,故意做給天下人看的表演!
沒錯,一定是這樣!
這些表面的光鮮,必然是用更高壓的統治,更殘酷的刑罰換來的!
那些百姓臉上的笑容,一定是偽裝出來的!
只要撕開這層虛偽的面紗,里面一定是充滿了怨氣和恐懼的黑暗!
帶著這種偏執的信念,鐘海的身影,如同鬼魅一般,融入了人流,向著他記憶中,桂州城最混亂,最骯臟的區域,城南的百花巷而去。
百花巷曾是桂州著名的銷金窟,也是罪惡的溫床。
這里聚集了數不清的地痞流氓和亡命之徒,空氣中永遠彌漫著廉價的脂粉味,汗臭味和令人作嘔的穢物氣息。
這里才是鐘海熟悉的世界,他相信,在這里,他一定能找到這座城市最真實的一面。
然而,當他憑借著記憶,七拐八拐,來到百花巷的巷口時,他整個人再次僵住了。
記憶中那條狹窄,泥濘,污水橫流的巷子竟然不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