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話像冰冷的針,刺破了楊玉箏的憤怒,也讓楊玉玲陷入更深的沉默。
是啊,她們看似有選擇,實則早已被命運逼到了懸崖邊緣。
小妹抓住了那根名為“血脈”的藤蔓。
而她們,似乎也只有抓住這根藤蔓,才能在懸崖底下尋得一方立足之地。
哪怕這立足之地沾滿了倫理的泥污。
“玉環她是算準了”
楊玉玲的聲音沙啞,帶著一絲苦澀的明悟:“算準了我們無處可去算準了我們同樣恐懼那個冰冷的未來”
她長長地,沉重地嘆了口氣,那嘆息聲中充滿了無力感和對命運的妥協:“罷了罷了”
她松開扶著楊玉瑤的手,踉蹌地后退一步,跌坐在冰冷的胡凳上,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。
她抬手掩住眼睛,肩膀微微聳動。
楊玉箏看著大姐這副模樣,滿腔的怒火最終化作一聲悲鳴。
猛地撲到榻邊,將臉埋進錦被,壓抑的嗚咽聲在死寂的房間里斷斷續續地響起。
楊玉瑤則默默地走到窗邊,背對著她們。
窗外,龜茲城的薄暮余暉染紅了天際,卻絲毫照不進她空洞的眼底。
她看著那片刺目的紅,如同看著自己已被染上污濁的未來。
她答應了,不僅是為了小妹那絕望的哀求,更是為了斬斷自己對那所謂“清白余生”的最后一絲幻想。
從此,她楊玉瑤,也要成為這深宅后院中,為了生存而汲汲營營的一個了。
屈辱感依舊噬心刻骨,但一種塵埃落定后的麻木,開始緩慢地、冰冷地蔓延開來,凍結了所有激烈的情感,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與認命后的死寂。
廂房內,只剩下壓抑的啜泣聲和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夕陽的最后一絲光線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下,無邊的夜色,如同巨大的幕布,沉沉地籠罩下來,吞噬了三個女人悲涼的身影。
與此同時,另一邊的都護府書房內,李琚也李林甫的商討,也即將落下帷幕。
“殿下明鑒。”
李林甫捻著稀疏的胡須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,眼神卻精光不減:“選秀一事,既已定下,便非尋常納妾可比。此乃固國本、安人心、聯四夷之重器,需得慎之又慎。”
李琚靠在寬大的椅背上,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的扶手,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。
白日里河北急報帶來的緊迫感尚未散去,此刻又被這“家事”纏身。
他應下了選秀之事,但這應允,卻又如同打開了一個更為復雜的棋局。
畢竟,這種事情,要么不做,一做,那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,必須要全方位的考量。
“人選,首要還是要考慮平衡。”
沉默良久,他輕聲開口,語氣中透著一絲厭倦,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。
交代道:“西域諸部,突厥、回紇、葛邏祿其首領之女,若有適齡者,擇其父兄勢力穩固、對我西域親近者,納入考量。此非聯姻,勝似聯姻,可安其心,亦可示我懷柔。”
“殿下所極是。”
李林甫微微頷首:“臣已命人整理各部適齡貴女名冊,其父兄性情、部落實力、與我往來親疏,皆會詳加標注。”
頓了頓,他接著說道:“此外,我西域眾多功勛卓著之將領、治理有方之文臣,其家若有淑女,亦當擇其一二。此舉既能酬功,又能使功臣之心更與殿下緊密相連。”
李琚閉了閉眼,腦中閃過那些跟隨自己浴血奮戰的將領面孔。
讓他們的女兒入府?
這感覺有些荒謬,卻又在政治邏輯上無懈可擊。
他沉默一瞬,嘆息道:“此事,就由叔公全權督辦吧。”
李林甫點點頭,面上卻是忽然浮現幾分遲疑,隨后問道:“殿下,您既已經允下此事,可否在短時間內,將此事昭告西域,以安民心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