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遠這個問題一出,堂屋里的氣氛瞬間凝滯。
三姐妹臉上的那點暖意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窘迫和為難。
葉清嫵和葉紫蘇都下意識地看向了大姐葉窕云。
葉窕云放下手中的碗筷,沉默片刻,才緩緩開口:“是向鎮上開織布坊的李家大娘子借的。”
“借債總得有條件吧?”陳遠追問。
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。
葉窕云沒有隱瞞,坦然道:“條件是,從下月起,我們姐妹三人,每月要去她的織布坊里做工二十日,工錢抵債,直到還清為止,為期三年。”
三年?
“她給你們算多少工錢一天?”陳遠皺眉。
“能有多少?一天就十文錢!”葉紫蘇臉蛋氣鼓鼓,像個小松鼠。
十文錢!
陳遠差點沒把剛喝下去的粥噴出來。
一個熟練織女,市面上的工價至少是二十文往上,手腳麻利的甚至能拿到三十文。
這李家大娘子,直接砍了一半還多!
這不是借貸,這純粹是找長工,還是不用管飯的那種!
“你們自己織布賣,一天能賺多少?”陳遠又問。
“若是我們自己有織機和絲麻,一天下來,除去成本,三個人合力,大概能凈賺一百二十文錢。”
葉窕云回答道,她顯然也算過這筆賬。
一天一百二十文,一個月就是三千六百文。
而十兩銀子,也就是一萬文。
滿打滿算,自己織布的話,只需三個月就能還清。
就算除去一些意外和花銷,四五個月也綽綽有余。
結果現在,要給那個李大娘子白干三年!
“你們被坑了。”
陳遠放下碗筷,下了個結論。
葉窕云臉上露出苦澀,嘆了口氣:“我們何嘗不知是吃虧,可……我們沒有織機,更沒有本錢去買絲麻,整個東溪村,除了李家,沒人敢借錢給我們這賤籍之人。”
陳遠沉默了。
原來如此。
不是她們傻,是她們根本沒得選。
在這個該死的世道,沒錢沒勢還沒了身份,就只能任人宰割。
想要破局,必須得有自己的本錢和生產工具。
一臺織機……
陳遠將這件事默默記在了心里。
這時,外面傳來喊聲:
“陳遠!
“新來的那個陳遠在不在家?”
四人都是一愣。
葉窕云站起身,走到門口向外看了一眼,道:“夫君,是本村村長。”
村長?
他來干什么?
陳遠跟著走了出去。
院門口站著一個皮膚黝黑、身材干瘦的老頭。
在更外面些,還跟著二十七八個身體各有殘缺的男人。
一個個無精打采,眼圈發黑,走路都有些發虛。
陳遠一眼就認出來,這都是昨天在空地上一起被分配的“戰友”。
見陳遠走出來,村長在他身上掃了掃,目光中露出一絲詫異。
“你就是陳遠?”
“是。”
陳遠點了點頭,順便又切換回了瘸腿模式,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。
“嗯,精神頭還不錯。”
村長嘟囔了一句,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群腳步虛浮的家伙,搖了搖頭:
“行了,都跟我走,去五里外的揭陽鎮,附近幾個村新來的男人都要在那登記兵戶,進行考核。”
“登記兵戶?考核?”
陳遠疑惑道。
村長解釋:“這是朝廷的規矩,你們這些傷兵,分下來之后,都要統一登記成兵戶,方便管理。
“考核么,則是看看你們還剩下幾分力氣,能干什么活,也好給你們分田,發安家錢。”
分田?發安家錢?
這倒是好事。
陳遠和葉家三姐妹交代兩聲,就準備離開。
這時,葉清嫵清冷的聲音,突然響起:“夫君等等。”
隨即,她低聲朝其他兩女說了什么。
其他兩女面露恍然。
最后葉窕云從懷里摸出了什么,交給了葉紫蘇。
葉紫蘇走過來,往陳遠手里一塞。
陳遠低頭一看,是枚碎銀子。
便聽葉紫蘇又耳邊悄聲道:“夫君,這是家中最后的銀錢了,夫君此去,用此銀子打點一二,分得些好田,日后我姐妹三打理也輕松些。”
說完,葉紫蘇朝陳遠豎了個大拇指,一副“我看好你”的樣子。
世間來往,總講不過一個人情好處。
這分田若是沒有打點好處,怕是會到些貧田,種出糧食不多,不說交稅,自己吃飯也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