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道旁的密林中,秋風卷著落葉,發出沙沙的聲響。
馮四娘趴在一叢枯黃的灌木后,嘴里叼著一根草莖,早已嚼得沒了味道。
預定的官道上。
除了偶爾經過的零星商旅,連個官差的影子都沒見著。
她的耐心,正在一點點被消磨殆盡。
“他娘的,這新任郡尉是沒長腿嗎?這么長時間了,怎么還沒到?”
馮四娘啐了一口,滿臉不耐。
柳青妍攏了攏身上的衣衫,輕聲道:“四娘,再等等,官府行軍,本就緩慢,或許是路上耽擱了。”
“還等?在等老娘血都要被這林子里的蚊子給吸光了!”
馮四娘煩躁地抓了抓脖子。
就在這時,一名負責前路探查的女匪從林中飛奔而出,臉上帶著一絲慌亂。
“大當家!二當家!前面官道上……沒人!”
馮四娘“霍”地站起身來:“沒人?什么叫沒人?幾百里官道,一個人影都沒有?”
“不是……”
探子喘著粗氣,“我們往前探了十里,又抓了幾個過路的客商盤問,都說今天沒見過有大隊的官兵經過!”
“放屁!”
馮四娘一腳踹在旁邊的樹上,“他一個新上任的郡尉,不走官道,難道還能飛過去不成?”
話音未落。
另一側負責監視其他小路的探子騎著快馬,瘋了似的沖進林子,戰馬還沒停穩就滾鞍下馬。
“大當家的,不好了!
“那……那隊官兵,抄了北邊那條崎嶇的野狼徑!
“那條路雖險,卻能省下大半日的路程,咱們的人發現時,他們已經過去好一陣子了!”
“什么?!”馮四娘和柳青妍同時變了臉色。
馮四娘一把揪住那探子的衣領:“你看清了?真是清水縣來的隊伍?”
“千真萬確!”
探子被勒得臉通紅,急忙道:“百人隊伍,步卒騎兵皆有!
“他們行軍速度快得嚇人,特別是那些步卒,個個跟飛毛腿一樣,在山路上跑得比馬還快!
“紀律森嚴,隊列整齊,根本不像咱們以前見過的那些郡丁!”
馮四娘聞,愣住了。
一個清水縣的小小縣尉,手底下能有這等精銳?
她不信!
“他娘的!”馮四娘怒罵一聲,滿臉不甘,“到嘴的肥肉,還能讓他飛了不成?”
說罷,馮四娘帶著幾個心腹,上了馬匹,便朝著野狼徑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一行人快馬加鞭,沿著山路狂奔。
終于,在一處可以俯瞰遠方小路的山坡上,馮四娘勒住了韁繩。
她終究是晚了一步。
下方的蜿蜒小道上,陳遠的隊伍已經成為了逐漸縮小的模糊背影,正朝著齊郡的方向,不疾不徐地行進。
隊形嚴整,即便在崎嶇的山路上也未見絲毫散亂。
“他娘的!算你跑得快!”
馮四娘恨恨地一砸馬鞍。
白忙活了一天!
就在她準備調轉馬頭放棄時,目光無意間掃過隊伍最前方。
那是一個騎在馬上的身影。
因為離得太遠,根本看不清面容。
但那人身上披著的一件物事,卻像一團燃燒的火焰,瞬間灼傷了她的眼睛。
那是一件大紅色的皮裘。
在蕭瑟的秋風中,那抹紅色是如此的鮮艷,如此的醒目,如此的……熟悉。
一瞬間。
馮四娘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大腦“嗡”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那件皮裘……
怎么會……
不可能!
那件皮裘,是她當初前往葫蘆谷之前,親手為自己的男人披上的。
馮四娘記得清清楚楚。
就是這個文弱小書生,在危急關頭下將她奮力推出,自己卻被埋在了巨石之下。
那件紅色的皮裘,也隨著他的身體,一同埋葬在巨石之下。
怎么會……
怎么會出現在這里?
山風吹過,揚起她的發絲。
遠方那模糊的身影,那抹刺眼的紅色,在她恍惚的視線中,漸漸與記憶里那個溫和的書生重疊。
是他嗎?
他回來了?
“陳……立……”
兩個字,如同夢囈般,從她干裂的嘴唇里輕輕溢出。
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聲音和色彩。
只剩下那一個漸行漸遠的紅色背影。
“大當家?大當家!你怎么了?”
身旁心腹的呼喚。
馮四娘充耳不聞。
她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方向,直到那抹紅色徹底消失在山路的盡頭。
許久之后。
馮四娘才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。
失魂落魄地撥轉馬頭,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到埋伏點的。
“四娘?你回來了?可曾追上?”
柳青妍見她神色不對,連忙上前扶住她。
聽到柳青妍的聲音。
馮四娘總算是回過神來。
隨即,她一把抓住柳青妍的手臂,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肉里,聲音都在發顫:“青妍……我看到了……我看到他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