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停在了京郊的皇莊地頭。
剛一掀開車簾,一股子混合了霉爛和腐敗腥氣的味道就直沖天靈蓋。
那味道不像是普通的爛泥,倒像是這片土地生了瘡,流著膿,在寒風里發酵。
周承璟下意識地捂住鼻子,眉頭皺成了川字。
他看了一眼懷里的小團子,有點后悔帶她來這臟地方。
“乖寶,要不咱們就在車上看一眼?這味兒太沖,別熏著你。”
昭昭卻搖了搖頭,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過車窗,死死盯著外面那片呈現出詭異灰黑色的田野。
在周承璟和其他人眼里這是一片令人絕望的災難現場。
但在昭昭的耳朵里,這里簡直就是個炸了鍋的菜市場,而且還是那種幾萬個孩子同時在哭鬧的幼兒園。
太吵了。
“嗚嗚嗚……好疼啊……誰來救救我……”
“我的腳爛掉了,站不住了,我要倒了,別擠我……”
“媽媽,我好冷,那個黑色的東西鉆進我的身體里了……”
無數帶著哭腔的尖銳聲音像潮水一樣涌進昭昭的腦海。
那是麥苗瀕死的哀鳴。
它們原本應該在瑞雪下沉睡,積蓄力量等待春天的拔節,此刻卻被那種看不見的黑色霉菌啃噬著根莖。
昭昭抿著小嘴,小臉上滿是嚴肅,推開車門動作利索地跳了下去。
“二殿下!郡主!使不得啊!”
負責看守皇莊的老農是一個滿臉褶子,愁得頭發都白了的張老漢,見狀嚇得魂飛魄散,撲通一聲跪在泥地里,“這地里有疫氣!邪乎得很,傳聞是……是那種東西作祟,貴人們千金之軀,可沾染不得啊!”
周圍幾個佃戶也都跪著,眼神里滿是驚恐和絕望。
他們看昭昭的眼神很復雜,有敬畏,也有因為最近流而產生的躲閃和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。
周承璟臉色一沉,剛要發作,卻感覺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口。
“爹爹,我不怕。”
昭昭沒有理會那些異樣的目光,她提著粉色的裙擺,那雙精致的小鹿皮靴子毫不猶豫地踩進了有些泥濘的田埂。
越往里走,那種哭喊聲就越凄厲。
昭昭蹲下身,看著眼前一株已經發黑倒伏的麥苗。
它看起來像是被火燎過一樣,葉片卷曲,根部軟爛。
一道細微的哭泣聲傳來:“好癢……好癢啊……我不想死……誰把那個臭烘烘的家伙拔走了?雖然它很擠,但是它在的時候,這些黑蟲子才不敢過來……嗚嗚嗚……”
嗯?
昭昭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話。
臭烘烘的家伙?
她瞇起眼睛,在這片哀鴻遍野的麥田中仔細搜尋。
這片地是皇莊,平時打理得精細,雜草很少。
但在不遠處的溝渠邊,那一小塊沒人管的荒地上卻長著一叢叢灰綠色的野草。
那些野草長得極其囂張,葉片呈羽狀,渾身散發著一股子刺鼻的怪味。
周圍的麥苗都死絕了,偏偏它們綠得發亮,在寒風中搖曳生姿,活像是一群幸災樂禍的惡霸。
昭昭湊了過去。
剛一靠近,那股沖鼻子的苦澀味道就讓她皺了皺小鼻子。
緊接著,一個極其狂妄的聲音就在她腦海里炸響了。
“哈哈哈哈!死光了!都死光了!活該!平日里跟老子搶水搶肥,仗著人類寵你們,一個個傲得跟什么似的。現在傻眼了吧?遭報應了吧?”
“就是!這破玩意兒也就是欺負欺負你們這些軟腳蝦。敢碰老子一下試試?老子這一身汁液比黃連還苦!這地里的東西聞著味兒都得繞道走!”
“也就是這群蠢人類,把我們當害草拔,殊不知老子才是這片地的守護神!”
昭昭的眼睛瞬間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