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觥籌交錯的主廳,顧懷笙與林舒安默契地走向相對安靜的美術館東翼。這里陳列著更多現代藝術作品,人流明顯稀疏,空氣中也少了些香檳與香水混合的甜膩,多了幾分松節油與舊畫框的沉靜氣息。
兩人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畫前停下腳步。畫布上是大片揮灑的鈷藍與赭紅,色彩濃烈奔放,筆觸縱橫交錯,看似混亂無序,卻又在沖突中形成一種奇異的平衡與張力。
暫時脫離了密集的社交漩渦和無處不在的窺探目光,那份為了表演而刻意維持的緊迫感,終于得以稍稍松懈。緊繃的肩線幾不可查地放松下來,連呼吸都仿佛順暢了許多。
林舒安靜靜凝視著畫作,眼底倒映著那片濃烈的色彩,忽然輕聲開口,打破了兩人之間持續已久的靜默:“這幅畫,”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展區里顯得有些輕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,“像不像我們現在的情況?”
顧懷笙的目光從畫作移到她沉靜的側臉。
林舒安繼續道,像是自自語,又像是在對他訴說:“看似混亂,充滿不可調和的沖突與算計,但細看之下,或許……也有其內在的秩序和不得不為之的力量。”
她的話帶著隱喻,指向他們此刻復雜的關系,也指向他們共同面對的危局。
顧懷笙沉默著,深邃的眸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,又重新落回那幅畫上。他冷硬的側臉輪廓在展廳柔和的光線下,似乎不那么鋒利了。
“嗯。”他低低地應了一聲,嗓音比平時略顯低沉沙啞,“表象之下,自有章法。”
這簡短的回應,脫離了事先設定的劇本,沒有虛偽的附和,也沒有冷漠的回避。他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,并給出了自己的理解。
這微不足道的、脫離劇本的交流,像一顆悄然投入心湖的小石子,輕輕蕩開了一圈漣漪。他們依舊保持著挽手的姿勢,但那份因目的明確而帶來的僵硬與隔閡,似乎在無形中消融了一點點。一種難以喻的、微妙的緩和氣息,在兩人之間靜靜流淌。
展廳里很安靜,只有他們輕微的呼吸聲,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宴會音樂。這一刻,拋卻外界紛擾,他們仿佛只是兩個偶然在此駐足、欣賞同一幅畫的普通人。
然而,這短暫的寧靜注定是奢侈的。他們都清楚,舞臺的燈光并未熄滅,暗處的眼睛或許仍在窺視。這片刻的緩和,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,偶然透出云層的一縷微光。
但無論如何,有些東西,已經在無聲無息中,發生了改變。
舒緩的華爾茲樂曲取代了之前的背景音樂,流淌在美術館挑高的大廳中。水晶燈下,舞池光滑如鏡,已經有幾對男女在中央翩躚旋轉。
顧懷笙的目光從遠處收回,落在身側的林舒安身上。他未發一,只是微微欠身,向她伸出了右手。掌心向上,是一個清晰而標準的邀舞姿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