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運河上,碧波浩渺、浪花飛濺,成百上千的舟船匯聚成了一條長龍,一路北上,每艘舟船上盡是滿滿當當的輜重物資和軍士,運河兩岸也飛沙走石、兵馬如梭跟著船隊一起北上。
這支水陸并進的大軍正是史可法親自統領的揚州鎮明軍,江北五鎮另四鎮里,黃得功的滁和鎮和劉良佐的鳳陽鎮都因駐區較遠而不出兵,高杰的徐泗鎮和劉澤清的淮安鎮都接到了出兵的命令。
既有大運河水路,又能征集到數量足夠多的舟船,史可法軍自然充分利用這一運輸優勢,輜重物資基本上都用舟船運載,軍士兩班倒更換,一半坐船睡覺休息,一半在河兩岸陸地上行軍,規定時間到了上船睡覺休息,原本在船上的軍士下船上岸行軍,從而效率高、速度快。
船隊里的一艘主桅桿上懸掛著帥旗的大船上,夏華在甲板邊倚欄而立,看著這幕壯觀的場景,只見陸地上的隊伍里,腳步聲轟鳴如雷,揚起的沙土塵埃如云似霧,密密麻麻的金屬碰撞聲響似雨點,鐵盔鎧甲明晃晃猶如魚鱗星河,官兵們的火槍、長槍、腰刀、弓弩等武器宛若樹林,隨著行軍時身體的晃動而一浪一浪地起伏著。
史可法軍可分為多部:史德威的督標營、夏華的鎮團練、黃蜚的揚州衛、劉肇基的部隊以及高杰的部隊、劉澤清的部隊等。各路兵馬里,夏華的鎮團練無疑武器裝備最好、最精的,此次出征的七千六百多名官兵清一色的個個頂盔披甲,并且都是夏華的兵工廠生產制造出的新的、精良的盔甲,堪稱武裝到牙齒;
史德威的督標營同樣全副武裝,畢竟是史可法最早的嫡系部隊,史可法現在又有的是錢,加上史德威一方面和史可法親如父子,一方面和夏華情同兄弟,督標營自然被建設成了精銳;
黃蜚的揚州衛和劉肇基的部隊也都不差,史可法現手里有“花不完的錢糧”,而且他又做事公正,督師幕府該撥給黃蜚部和劉肇基部的銀錢糧餉都只多不少,黃、劉二人鉚足了勁,把各自的部隊建設得今非昔比,當然,跟夏華的鎮團練和史德威的督標營相比還是有差距的。
夏華估計,他的部隊和史德威的、黃蜚的、劉肇基的部隊,現都有正面對戰清軍的實力,只是欠缺和清軍對決的實戰經驗,軍士們在心理上也普遍尚未過關,沒事,打過幾場就好了。
“夏鎮。”一名青年走到夏華身邊行了一禮,是歐陽四海。
“怎么了?”夏華收回目光,看向歐陽四海。
歐陽四海指著近處的大運河和不遠處的邵伯湖、遠處的高郵湖等水域:“我有個想法,不知可不可行。”
夏華笑道:“有什么好主意,但講無妨嘛。”
歐陽四海道:“夏鎮你看,這揚州雖在江北,但跟江南一樣河網密布、湖泊眾多、水域廣大,如果我們在此迎戰流寇或韃虜,組建一支內河內湖水師似乎很有必要,一可保障水路暢通,二可協助陸師作戰,特別是韃虜,縱然他們的鐵騎野戰強悍,難不成還能到水上逞兇?
邵伯湖不大,但高郵湖很大,連通高郵湖的洪澤湖更大,只要提前囤積足夠的糧草輜重,水師依靠船隊結成水寨便可長久藏匿于湖中,正如梁山泊一樣,讓外敵既難以找到又找到后難以消滅,反之,水師既有船隊,只要是水域,便可來去自由,能隨意地攻擊陸地上的外敵。”
夏華想了想,點頭稱贊:“好主意。”歐陽四海所非虛,邵伯湖面積約100平方公里,高郵湖面積約760平方公里,洪澤湖的面積更是超過2000平方公里,并且這幾片湖泊之間又有多條河流連通,很適合內河內湖水師大顯身手。
“我等一下就去向史閣部轉述報告你的這一設想,他應該會批準,而且我本人也會全力支持你。”夏華伸手拍拍歐陽四海的肩膀,“你到時候一門心思地好好干就行了,揚州這么多的河湖,又有大運河,漁民水手不計其數,舟船也相當多,迅速組建起一支水師應該不難。”
歐陽四海大喜:“多謝夏鎮!”
“夏兄弟!”史德威從船艙內走出,“閣部召你。”
“好!”夏華點頭,帶著丁宵音和趙炎跟著史德威進入船艙。
主船艙已變成了一個臨時的大軍總指揮部和軍事會議室,墻上掛滿地圖,桌上擺滿公文,史可法和幾名幕僚正研究著軍情。黃蜚和劉肇基不在,兩人都在陸地上,黃蜚負責后勤運輸,劉肇基負責督軍押陣。
“明心!”
“閣部!”
“按照這個水陸并進的速度,頂多三天,我們就能到宿遷了。”史可法很高興。
夏華嗯了一聲,然后問道:“清軍夏成德部侵入淮安府,如入無人之境,肆意殺我大明百姓,劫我大明財物,淮安總兵官劉澤清肩負保境安民、守土衛國之責,竟未組織起絲毫的抵抗,難道不該負責嗎?”
聽到夏華這話,史可法面色尷尬:“他當然要負責,只是”
夏華懶得聽史可法的那些車轱轆話,看看高杰就知道了,那廝先悍然攻打劫掠自家城池,后公然設伏截殺自家將領,結果屁事都沒有,劉澤清畏敵如虎,任由敵軍侵入自己轄區境內燒殺奸淫擄掠而無動于衷,最終肯定也屁事都沒有。
“閣部,”夏華換了個口氣,“我們都知道您堅定不移地忠君報國、愛民如子,把大明視為自己的父親,把大明的百姓視為自己的孩子,可高杰、劉澤清之流卻在肆意地禍害大明、殘害大明的百姓啊!他們比流寇、韃虜更可恨!您一味地放任他們,豈不是間接地助紂為虐?”
“夏總兵!”同在現場的馬鳴騄忍不住開口勸道,“你這話過了,對閣部有點不敬了。”
“忠逆耳。”夏華堅定原則,“高杰的事,已經過去了,就算了,但劉澤清呢?閣部,您自己看他在淮安的所作所為吧!簡直是喪心病狂、滅絕人性、天理不容!”說著,他取出一疊厚厚的情報資料呈遞給默然著沒說話的史可法。
史可法接過看起,剛看幾頁,他就心神劇烈震動、雙手微微發抖,他看向夏華:“明心,這些你是從哪兒得來的?”
“是我安插在淮安府的耳目和密探查到的。”夏華語氣冷硬地道,“劉澤清的罪行可謂令人發指、禽獸不如!罄竹難書、擢發難數!指望他這樣的人保衛國家、保護百姓?他只會禍國殃民!此等人面獸心的惡賊,不盡快撲殺此獠,更待何時?不鏟除他,我們對得起淮安府的百姓嗎?對得起大明嗎?”
史可法再度陷入沉默,內心里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