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致公堂……”他默念著,試圖從這三個字中找出些許線索。這難道是一個組織?一個秘密的會社?“丁卯”又代表著什么?某個特定的年份,還是某種特殊的含義?
他想起福建少年臨死前那雙眼睛,-->>那里面充滿了不甘、憤怒,還有一絲……期盼?
茍活,還是赴義?
契約已簽,文書已落。他似乎已經選擇了前者。可這枚玉佩,這福建少年臨死前的托付,又像一根無形的絲線,將他與某種更加宏大、更加兇險的命運緊緊相連。
少年臨死的眼神悄悄落入了他心中那片名為“不甘”的荒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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監工房里西班牙豬的呼嚕打得震天響,在恍惚中,天慢慢亮了。監工房的銅鈴驟響,又是一天開始。
甘蔗田里的爛臭味能熏死蒼蠅。陳九麻木地用砍刀劈進蔗桿,卻猛地聽見身后皮鞭破空的尖嘯,他本能縮了縮脖子,結果鞭梢卻抽在旁邊客家仔阿福背上。
阿福的破衫裂開,露出新傷疊舊傷的脊梁,血珠濺到陳九臉上,滾燙得讓他一愣。
他前些天燒得跟炭火似的,陳九都以為他要見閻王了。
“chino豬,這捆少了兩斤!”胡安監工的皮靴重重碾進泥里,西班牙語的咒罵混著鞭子聲劈頭蓋臉砸下來。陳九低頭盯著自己的鐮刀柄,聽著阿福一聲接一聲的慘叫,手也越來越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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纏刀柄的麻布上,滿是繭子磨破的血,那血早就發黑發硬,和汗酸味混在一起,臭不可聞。
他的手本是最硬的…….常年扯漁網、絞纜繩,繭子厚得能磨斷麻繩。可即便如此,也沒能在這鬼地方撐過一周。
聽見監工罵罵咧咧地走開,陳九收回思緒,一邊揮刀,一邊用余光掃視四周。
露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,流淌在烙鐵留下的豬仔編號上,那傷口已經有些潰爛,被水刺得生疼。
砍下來的甘蔗頭在腳下“吱呀”作響。陳九盯著前面梁伯拖曳的腳鐐,發現他左腿比昨日瘸得更狠。
昨夜收工時,監工把他按進堿水池“洗腳”,現在他小腿的皮肉正像煮爛的芋頭,一片片剝落。
監工們似乎知道誰是這群苦力的主心骨,專挑最硬的骨頭來碾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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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九能吃苦,打漁的日子和甘蔗園不分伯仲。
但他厭倦這樣豬狗一樣的生活,比起縣衙差役的眼神,西班牙人看他的眼神更要蔑視上幾分。
這種眼神陳九之前就見過,那是從他逃出家門后開始。
在澳門內港的臭魚筐里,看著洋大人用鐵鏈拖拽他的同胞。那些人的辮子纏在鐵柵上,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樣子。
“chino!masrapido!”
監工胡安巡視一圈又跑到他們這里來了,鞭子抽在陳九裸露的脊背上。這是他今日第一個鞭痕。
血水順著脊背淌下,像那露水一樣刺得他背上生疼。
陳九沒有作聲,彎腰繼續捆扎蔗桿。四指粗的甘蔗葉邊緣鋒利如鋸齒,在他小腿上劃出細密的血線。
這鬼佬比廣州見過的還要盛氣凌人,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。
陳九咬著后槽牙,手里的砍刀攥得死緊。這日子要是再這么過下去,遲早得爛在這片甘蔗地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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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頭爬上棕櫚樹梢時,黑奴卡西米爾拖著鐵鏈送來木桶。陳九的陶碗磕在桶沿的豁口上,舀起半碗渾濁的湯水。煮爛的芭蕉混著木薯塊在湯里浮沉,間或能撈到半截羅非魚骨,這大概是監工們昨夜宴會丟棄的殘渣。
他蹲在灌溉渠旁,就著漂滿飛蟲的水面喝湯。湯里摻了粗鹽,咸得發苦,卻要分三口慢慢咽下:第一口潤裂開的唇,第二口壓絞痛的胃,第三口含在舌底,騙自己這是阿媽煮的咸魚粥。
糖廠汽笛突然嘶鳴,震落旁邊茅草屋頂積著的蔗渣灰。陳九伸出舌頭接住一片灰燼,竟嘗出些許焦糖味,這是焚燒逃跑者遺體時的氣味,化作了這般甜膩的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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