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九搖搖頭,臉上帶上了不容置疑的神色:“你不認識路,再一個,逃跑的人越多目標越大。”
“快走吧!”
“沿路做上標記,要是能尋到消息,我自去追你們。”
那敲擊的聲音再次響起,不過急促了許多。陳九最后探頭望了眼海灣,破曉的霧靄里,金光滿天。
潮水漲得比人快。
犬牙交錯的礁石正在慢慢被海水淹沒,風也轉向了。
留給他們的窗口期就還有幾分鐘。
梁伯最后拴上了繩子,肩頭勒著兩袋火藥,腰上纏的麻繩串了最后幾袋物資。
他手里攥著長矛,繩子纏在木柄上,跟在八字胡的后面趕上了最后的逃命繩道。
陳九顧不上管他,他在樹下喊了半天的啞巴,這個倔強的小腦袋卻怎么也不肯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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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梁伯最后割斷繩索時,太陽的光暈已染紅巖壁。
歪歪曲曲的巖峰中留著木樁楔入的痕跡,麻繩斷口參差不齊地飄在海風中。礁石間,逃亡者們互相攙扶著沒入潮汐。
懸崖頂上突然輕微悶響,陳九推下的粗木樁貼著崖壁砸落。阿萍縮進一處凹巖,飛濺的碎石擦過竹簍。
潮水漫到梁伯腳下時,前面的隊伍順著巖壁已經半截身子都陷在了海水里,阿昌走在前面,糧食袋浮起來,他不得不高舉過頭頂,頸側青筋暴起如蚯蚓。
背后懸崖傳來哨子的尖嘯。晨光刺破霧靄的剎那,他聽見了遠處急促如鼓點的馬蹄聲音。
“他們來了!“梁伯突然說。
一聲嘹亮的號角在夜空響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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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初升,穿過甘蔗林的縫隙。
陳九與啞巴少年蜷縮在廢棄的馬車殘骸后,他深吸一口氣,手指微微發抖。回頭看了眼小啞巴,后者在地上刨了一個坑,插進去一根空心的管子,伏在地上聽馬蹄聲的距離。
海風狂舞,甘蔗林翻涌如浪,西班牙騎兵的皮鞭聲與馬蹄聲穿透薄霧。
“要來了!”
陳九指向馬車堆里的木箱,那是殖民者用來熏蒸甘蔗田的硫磺。
啞巴立刻會意,兩人用砍蔗刀撬開木箱,硫磺粉末混著其他不知名的粉渣簌簌灑落。三輛馬車歪倒在路上,堆成半人高的路障。
陳九掏出偷藏的火折子時,東南風驟起,裹挾著海霧掠過石灰巖山丘。
風向比剛才有些歪,沒有正對著大路方向,但此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。
陳九深吸一口氣,迅速點燃火折子,擲向硫磺堆。硫磺遇火即燃,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火光,青白色濃煙如毒蛇般竄起。
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,馬蹄聲震耳欲聾。陳九和小啞巴迅速鉆入甘蔗林中,隱沒在高大的甘蔗叢后。甘蔗葉在風中沙沙作響,掩蓋了他們的呼吸聲。
從甘蔗種植園到殖民者鋪設的碎石路,此刻橫亙在前的是一支西班牙騎兵隊的長龍。
西班牙騎兵隊長佩德羅薩的呵斥聲迫近,馬匹噴著白汽,鐵甲胸鎧在霧中泛著寒光。他騎在馬上,有些心不在焉。
最近這幾年,暴亂事件層出不窮,甚至山林里都拉出了一支黑奴的起義軍。
怎么那些乖順的黃皮豬也開始反抗?
他本不愿意緊急出動,這幾年的暴亂死了不少巡邏隊的兄弟,他親眼見過那些暴徒的兇狠,那是能燒穿一切的憤怒,無畏生死。
但是圣卡洛斯甘蔗園雖然并不算大,他的主人卻背景深厚,跟他們的上級,國民警衛隊的指揮官是勾肩搭臂的好“兄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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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得到消息后,他盡量拖延時間,整理好了隊伍,直到天亮才堪堪出發。
10名披甲騎兵,30個buqiang手他自信已經足夠鎮壓局面。
煙霧裹著硫磺的味道鉆入騎兵的鼻子時,十匹安達盧西亞戰馬正小跑著沖在碎石路的拐彎處。
沖在最前的兩匹栗色公馬突然揚起前蹄,燃燒的毒煙順著風灌進它們濕潤的鼻孔。佩德羅薩的坐騎“暴風”將韁繩扯得筆直。
后方八名騎兵來不及勒馬,撞成一團。
三十名奔跑的buqiang手在騎兵身后陷入更深的混亂。
buqiang手的隊長剛剛下令停下整隊,前排士兵就被受驚的戰馬撞翻。
那個甘蔗園逃跑報信的守衛洛佩茲,坐騎被煙霧刺痛雙眼,發狂般將他甩落馬背。
等硫磺煙霧稍微散了些,陳九看見十匹戰馬里有四匹把騎手甩進了甘蔗田,三匹在彎道上摔斷了腿骨。
這條路是西班牙人五年前為了鎮壓起義拓寬的,此刻卻成了這些鐵甲騎兵的囚籠。
驚慌的buqiang隊胡亂射擊,鉛彈卻只亂飛,連鳥都沒有打死一只。
陳九見到起了效果,松了一口氣,拽著啞巴貼地后退,慢慢鉆進甘蔗林深處。
他們透過硫磺煙霧望見西班牙士兵抓撓著灼痛的咽喉。
陳九抓起浸濕的麻布捂住口鼻,硫磺刺鼻的氣味中混雜著燒焦的馬鬃味。
不等最后一聲暴怒的槍響消散在濃煙中,兩人踩著腐爛的甘蔗葉漸行漸遠。身后的硫磺仍在悶燒,青煙如復仇的魂靈纏繞著殖民者的鐵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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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個身影在密不透風的甘蔗林間踉蹌穿行。
陳九左腳纏著浸血的破布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;啞巴少年緊緊攙著他,喉嚨里發出急促的“嗬嗬”聲,目光掃過身后被壓彎的蔗葉。
他們穿進甘蔗林已經一個時辰,此刻正橫穿平原的紅壤區。這片被太陽炙烤的土地上,甘蔗田如綠色海洋般延展,翻涌的葉片割裂陽光,在地面投下斑駁陰影。
不知道是哪個甘蔗園,面積如此之大,無邊無際。
啞巴突然拽住陳九,手指向遠處泛著銀光的水痕,那是馬坦薩斯省縱橫交錯的溪流之一。兩人跌撞著撲進及腰的溪水,陳九咬住衣角將呻吟咽回喉嚨,啞巴卻警覺地望向對岸。水聲驚動了溪邊喝水的鳥,撲棱棱飛向天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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