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何就這樣,不怎么愛說話。”
“不過生意童叟無欺,認識不少跑船運的老板,代為寄信最為穩當。”
“前日剛幫個我那里的新寧后生寄了銀錢回家,他阿媽在信里說,要請人幫他說個媳婦送到金山......”
陳九看向老人,突然開口:“何老板可識得新會咸水寨子的陳氏族人?”
“上月倒有位陳阿婆托帶口信,”何老板看了他一眼,從袖子里摸出本藍色封皮的冊子翻找了幾頁,“說是她兒在金山一年年未曾寄信回家,若有人見著......”
他話音戛然而止,手冊啪地合上。
他瞧見了陳九從激動到落寞的眼神,索性不在多。
周福在一邊瞧見了陳九的不開心,臉上又堆起生意人的笑,“陳老板這是想家了?讓何老板幫你寄信回去嘛,不妨事。”
他摸出張紙封,“這是我們幾家關系好的老板一起做的業務,這是價目單,車衫每件五分,銀信匯寄抽一成傭錢。”
黃阿貴搶過紙念道:“代購中藥、代辦路引、代為寄信......”他突然瞪大眼,“周掌柜還管說媒?”
“那當然!金山遍地是光棍嘛!”周福大笑,隨即神秘地向陳九湊近了些,“陳老板要是覺得家鄉的姑娘太遠,我這里,倒有樁現成的美事。”
他嗓門一壓,袖口滑出一個精致的錦囊,從里面掏出一本折頁文書,在陳九眼前徐徐展開:“這里頭,記著不少女人的生辰、籍貫,還有我們相看后的評語。三十美元,包您說上一房稱心如意的媳婦……”
陳九干笑兩聲,這位周老板,比掮客還掮客,手里不知道捏了多少生意。
左右也是干等,索性順著發問,“這等女子從何處發賣?”
“喲,陳東家竟不知?”周掌柜的笑容更誠摯幾分,“中華總會的喜婆子手里攥著百來個黃花閨女......婚配須經會館畫押,”他忽然瞥見昌叔有些鄙夷的眼神,話鋒急轉:“自然,陳老板這般人物,在金山定能闖出名堂,何愁沒有良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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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人正說話間,前方擁擠的人群忽然像被無形的手分開,一條通路顯現出來。
周福的話頭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雞,戛然而止,話都打了顫:“會……會館的爺們過來了……”
陳九抬眼時,正看見會館的人群分開,露出一個比鬼佬還細致些的人物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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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人衣著竟比洋人還考究,懷表鏈在他三件套的洋裝前襟上,隨著步伐輕輕晃動。
一根黑亮的文明杖在他手中,隨意地撥開擋路的人,身后則跟著不情不愿的阿彪。
陳九抬眼望去,只覺此人貴氣逼人,卻也鋒芒畢露。
“林老板近日氣色旺相!”
那男人摘下呢料禮帽,沖著隊伍前面穿團花馬褂的米商問候,
“貴號的香米,連領事夫人都贊不絕口。”
被點名的米商慌忙拱手,“于爺說笑,小號粗米怎入得洋太太法眼......全賴會館各位大爺抬舉....”
“張翁,新到的呂宋煙葉留兩箱送你咯!”
幾個戴瓜皮帽的商人有的微笑回應,有的卻點頭哈腰。
陳九瞇眼看他游走間,料想能到碼頭親自挑人的多半是些小老板或者掮客,真正的豪商才不會親自干這種事。
但能讓這些小人物意相迎,可見這個人是掌握了實權的。
當那皮鞋踏進三米內時,陳九頓時感覺不妙,這人好像是沖著自己來的。
“還未見過九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