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叼他老母!累死我了…..”破鑼嗓子混著馬蹄聲撞開木門,昌叔馬背上坐著個蠕動的麻袋,“后生仔讓讓!莫擋著你昌叔獻寶!”
三個漢子滾鞍下馬,褲腳沾著黑泥。最壯實的阿忠肩頭掛著道血口子,卻笑得齜出一口黃牙:“九哥快來瞧!”
昌叔翻身下馬時,嘴里還不忘了嚷嚷:“九仔!九仔!叔給你救了個天仙娘子!”
昌叔勒韁繩的力道險些把麻袋甩下馬背。陳九一臉疑色,臉色陰晴不定。
“開開眼!”昌叔枯樹皮似的手掌扯開麻袋結,天青色綢緞泄出的剎那,新娘的嗚咽傳出。那女子發間銀鳳釵歪斜著刺破麻袋,珍珠穗子還在耳垂上晃蕩。
她眼里充滿了馬匹顛簸的倦色,還有幾分對未知的茫然恐懼。
下馬時險些站不穩。
昌叔快趕兩步,臉上還掛著掩飾不住的笑容和疲憊,手指頭戳向陳九:“林小娘子且看,這便是咱少當家!”
“二十二歲了還沒娶親,正是大好男兒!”
他眼里泛著混光,“前些日子打紅毛番,九仔陣前連斬!”
在老兵樸素的價值觀里,能打自然是好漢,還管甚其他的,因此毫不遮掩,上來就夸上了。
林懷舟的扇子也不知道丟去了哪里,此時竟然有幾分懨懨之色,似是被一路折騰得有些沒精神。鼻翼輕動,深吸了幾下咸腥的空氣,平穩了下心情。行了個禮,喉嚨碰出清響:“陳先生安好。”
昌叔看了看,又瞧了瞧陰沉著臉愣在原地的陳九,還以為他是沉浸在美貌里,更得意了。
“哎!這嗓眼子要冒青煙了——阿忠你個殺才!快去舀碗水咱們喝!”
“昌叔!”陳九低喝一聲,”灶房有煨的魚片粥。”他轉向林懷舟時,有些不自在,倒不是因為女子美貌,只是一時間摸不透真相,不知道該怎么處理,“我昌伯粗莽,姑娘見笑。”
他招手讓人去喊阿萍姐。
當著姑娘面,好多話不好說,只是又要辛苦阿萍姐,今日倒是一連串的往她那里塞女人。
塞完小的塞大的,今夜恐怕不消停。
陳九抱拳時,月光恰好掠過他眉間深紋:“姑娘受驚了。”
“敝處雖陋,房里倒也干凈,且將就歇宿一宵。”
“其他的明天再說。”
“謝過陳先生。”林懷舟嗓子有點嘶啞,兩眼紅腫,明顯是哭過,語氣卻極力平靜,眼下不知道是否安定,不想讓人瞧出內心恐慌。
說話間珍珠穗子竟是紋絲未動。
女工宿舍吱呀推開,阿萍提端著油燈碎步趕來。身后不知道多少看熱鬧的正在瞧著。
橘光映亮林懷舟面容剎那,這洗衣婦心底暗自稱奇——小娘子眉似遠山含黛,唇若點絳含丹,縱是淚痕污了胭脂,通身氣度仍如官窯瓷瓶般清貴。
陳九囑咐:“這是昌叔搶….咳….救回來的姑娘,是今日剛到金山,先在咱們這里臨時落腳。”
阿萍眼神奇怪地看了場中三個男人一眼,她耳朵尖,剛才可不是這么聽說的,她明明聽見外面在喊給九仔搶回來一個天仙娘子,怎么這會兒又不是了。
阿九沒看上了?不可能吧。
她滿心疑惑,去攙扶林懷舟,沒想到林懷舟卻退半步避開,蔥指理正衣襟:“勞煩引路便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