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theroadaheadislong,andwestillneedtowalkhandinhand.。”
“您所掌握的信息對我們至關重要。”
傅列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舉杯相碰,低聲道:“何先生,如果有需要,我一定知無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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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崇和依舊是那副沉默寡的樣子。
他獨自坐在一個角落,面前只放了一碗酒,幾碟小菜。他的目光時不時地飄向身側。
失而復得的師弟,卻曾站在生死之間的對立面。
這份喜悅與悲痛交織在一起,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。他想問阿越這些日子經歷了什么,想問他為何,但話到嘴邊,卻又咽了回去。
終究是自己失于照看,終究是自己沒盡好師兄的責任。
也許那時候他把師弟塞給陳九,也許后面他沒有放棄尋找….
阿越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幾個陌生的捕鯨廠漢子中間。
臉上還帶著未褪的淤青,眼神躲閃,不敢與任何人對視,手中的筷子也只是無意識地撥弄著碗里的飯菜。
王崇和只是默默地喝著酒,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。
他看到阿越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,心中既有心疼,也有一絲難以說的怒其不爭。
兩人從唐人街回來,甚至都沒有完整的對話,比陌生人還尷尬。
或許,只有手中的刀,才能給他帶來片刻的安寧。
他想,等過了年,他要重新教阿越練刀,也許能重新回到記憶里親密無間的時候。
另外,將本事傳下去,也算是對得起師門的囑托。
阿萍姐則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,在各張桌子間穿梭忙碌。她今日特意換上了一件半新的靛藍色布襖,袖口用紅線繡著幾朵簡單的梅花,雖然簡樸,卻也透著幾分節日的喜氣。她一會兒給這個添酒,一會兒給那個夾菜,嗓門洪亮,笑聲爽朗。
“九爺!多食啲!睇你呢排瘦咗幾多!”
她不由分說地給陳九碗里夾了一大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,又麻利地給他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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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又走到林懷舟那一桌,看著這位平日里文靜秀氣的女先生,今日也略施薄粉,更顯得清麗動人,便笑著打趣道:“林先生,今日過年,莫再掛住睇賬簿啦!來,飲啖米酒,暖暖身子!”
她不由分說地給林懷舟斟了一小杯酒,又拉著她的手,讓她多吃些菜。
林懷舟被她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,臉上泛起一抹紅暈。
她看著阿萍姐忙碌的身影,心中暗暗敬佩這位堅韌樂觀的阿姐。
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,她依然能將日子過得有聲有色,將漁寮和洗衣店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,這份能耐,著實令人欽佩。
席間,阿萍姐和馮師傅忙得腳不沾地,卻也樂在其中。
馮師傅今日更是卯足了勁,將各種食材變著花樣地做出了十幾道硬菜。
紅燒肉肥而不膩,入口即化;豬骨湯濃白醇厚,暖心暖胃;烤乳豬外酥里嫩,鮮美無比;
還有白切雞、臘味合蒸……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又一桌,引得眾人食指大動。
卡西米爾和他手下的黑人兄弟們,不時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。
他們用蹩腳的粵語向周圍的人敬酒,雖然發音古怪,卻也逗得眾人哈哈大笑。
小啞巴陳安則守在陳九身邊,時不時地給他夾菜添酒。
酒過三巡,菜過五味。
他環視著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龐,那些在古巴甘蔗園一同熬過苦難的兄弟,那些在薩克拉門托鐵路上茍活下來的勞工,那些從太平軍潰敗后流落異鄉的袍澤,還有這些新近加入漁寮,眼神里尚帶著幾分迷茫與期盼的同胞。
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,聲音也帶上了幾分難以抑制的顫抖:
“眾位兄弟……各位父老……今晡,是大家佇金山此塊地,過第一個……較像樣個年三十啊!”他頓了頓,深吸一口氣,仿佛要將胸中積郁多年的濁氣一并吐出。
“想舊早,咱們從古巴那個吃人的鬼所在逃出來,坐彼只zousi船,在咸水海頂浮了多久?那個心內無擂鼓?誰心里沒想過,此世人驚是無機會復踏著一塊安穩土地了?”
他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身邊的陳九,“我此副老骨頭,還有九仔,還有阿忠、阿吉伊恁此班后生仔,那個不是從死人堆內爬出來個?”
“來到此金山,想講會當歇啖氣,點知呢?還不是食紅毛番仔個鳥氣!初到金山彼陣,咱們這些兄弟,邊個只手冇掂過血,邊個只腳冇踩過條尸啊?還有鐵路頂個兄弟,凍死個,餓死個,給番仔監工拍死個……連個正正經經的山墳都揾唔到啊!
他的聲音哽咽起來,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淚光。
“仲有我們這班太平軍嘅老兄弟,”
他轉向人群中幾個面容滄桑的老兵,那些人聞,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桿,眼神復雜,
“天國敗咗,我們就好似無頭烏蠅咁四圍走難,東躲西避,邊個不是將個頭掛在褲頭帶度過日子?邊個不是盼住有一日可以堂堂正正做返次人啊!”
“如今,”梁伯的聲音陡然拔高,他指著這燈火通明、人聲鼎沸的議事堂,指著外面那一排排新建的木板房。
“我們有自己嘅地盤了!有自己個家!雖然呢度漁寮仲系好簡陋,日子亦清苦,總是咱們自己個家!冇人夠膽再在我們頭殼頂屙屎屙尿!冇人夠膽再當我們是豬仔咁使!”
他端起酒碗,高高舉過頭頂,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:“今仔日,我們可以圍埋一齊坐,食燒燒個飯菜,啉燒身個酒,講句心內話,我梁文德,此世人……值得!”
“我老咯,無偌多日好活。總能看著恁此班后生仔,會當佇金山此塊地,直直腰桿做人,我就是即時閉目,落到九泉,亦有面見彼眾枉死個兄弟!”
“來!眾人!將此碗酒捧起來!”
梁伯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,
“呢第一碗酒,我們敬那些個…冇辦法同我們一齊過年的兄弟!敬那些葬身異鄉的冤魂!希望他們…在天有靈,睇到我們今日活成什么樣!”
“第二碗酒!”他再次斟滿酒碗,
“敬九仔!如果唔系阿九帶住我們殺出一條血路,我們今日都不知在邊度捱苦啊!”
“第三碗酒!”他的聲音愈發洪亮,“敬我們自己!敬我們呢班打不死的硬骨頭!敬我們呢個…辛辛苦苦先至有的家!”
“飲勝!”
“飲勝!”
“干!”
“干!”
所有人都站了起來,高舉著手中的酒碗,眼中閃爍著淚光。壓抑了太久的委屈、憤怒、悲傷,在這一刻,都化作了滾燙的酒液,一飲而盡。
酒酣耳熱之際,有人提議放炮仗。
阿吉自告奮勇,翻出十幾串從唐人街買來的鞭炮,在空地上點燃。“噼里啪啦”的爆竹聲在夜空中炸響,驅散了黑暗,也帶來了新年的期盼。
年紀輕的捂著耳朵,在火光中追逐嬉戲,笑聲清脆。
新的一年,就在這片刻的安寧與期盼中,悄然來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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