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風與韓老伯那條隱晦的物資渠道剛剛搭上線沒幾天,外界的風聲就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得緊俏起來。
公社的高音喇叭像是被上了發條,從清晨天剛蒙蒙亮就開始嘶吼,直到深夜才肯停歇。那激昂卻空洞的口號,一遍遍撞在山坳的土墻上,反彈回來,鉆進每個村民的耳朵里:“鼓足干勁,力爭上游!”“鋼鐵元帥升帳,糧食先鋒保障!”“人有多大膽,地有多大產!”這些口號天天在耳邊炸響,像是一針針強心劑,又像是一陣陣催命符。村里開始流傳各種真假難辨的消息,說得有鼻子有眼。
“聽說了嗎?東邊紅旗公社畝產都放衛星了!稻子長得比人高,一畝地打了一萬斤!”
“何止!南邊前進大隊煉鋼煉出了寶,鐵疙瘩堆成了山!”
“公社開會說了,馬上就要建大食堂了!吃飯不要錢!敞開肚皮吃!”
“真的假的?那敢情好!以后不用自家開火了!”
“可不是!還要收鐵器呢,家家戶戶的鍋、鏟子、鐵鍬頭,都得交上去煉鋼!”
這些消息像風一樣刮過小山村,村民們聽得目瞪口呆,將信將疑,但更多的是被那“吃飯不要錢”、“畝產萬斤”的美好畫卷勾得心癢難耐,臉上洋溢著一種不真實的興奮和期待。
村民們的反應漸漸分成了兩派:年紀輕、心思活的,被“畝產萬斤”“吃飯不要錢”的畫餅勾得眼睛發亮,每天聚在村口議論,語氣里滿是對“共產主義”的期待;而像韓老伯、張嬸這樣經歷過苦日子的老人,卻總皺著眉,私下里嘀咕:“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?莊稼哪能長那么快,那么多?”
凌風屬于第三種——他清楚這一切都是泡沫,是即將破滅的幻夢。凌風聽著這些,心里沉甸甸的。他知道,瘋狂的年代終于露出了它猙獰的一角。畝產萬斤?那是吹破天的牛皮!大食堂?那是坐吃山空的開始!收鐵器煉鋼?更是勞民傷財的瞎胡鬧!
但他又不能明說,更不能阻止,不然就是對抗政策。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加快速度,在風暴徹底降臨之前,為自己這個小家,挖一個更深、更隱蔽的“洞”。
之后凌風每次進山,他都背著那個磨得發亮的舊布包,里面裝著小鋤頭、鐮刀和一個粗瓷碗。表面上,他是“挖野菜根、拾柴火”,實則要做兩件生死攸關的事:一是去深山坑洞,用靈泉繼續滋養那處微弱的水源;二是瘋狂收集一切能入口、能儲存的東西。
剝榆樹皮是個細致活。他專挑樹干粗壯、樹皮厚實的老榆樹,用鐮刀小心地在樹干上劃開一道口子,再順著紋理慢慢剝離外層粗糙的硬皮,只留下內側嫩白的軟皮——這部分富含淀粉,是饑荒時的救命糧。他把剝下來的軟皮攤在石頭上曬干,等干透后用石頭碾成粉,裝在布袋里,藏進布包深處。
老蕨菜的根藏在地下三寸深的地方,挖起來費力氣。凌風跪在地上,用小鋤頭一點點刨開泥土,把帶著泥土的蕨菜根挖出來,放進粗瓷碗里。回去后,他要把這些根反復浸泡、捶打,去除里面的澀味,再曬干磨粉——雖然口感不佳,但能頂餓,就算自家不吃,也可以換點東西或救濟一下關系好的人!
山里的野菜也是他的目標。馬齒莧、灰灰菜、苦苣菜……只要是認識的、能吃的,他都大把采摘。鮮嫩的野菜留一部分,回去后混在粥里;老一些的則直接曬干,裝在布包里,帶回秘密洞穴儲存。他甚至會留意樹洞里的鳥蛋、草叢里的昆蟲幼蟲——這-->>些都是難得的蛋白質來源,雖然量少,但積少成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