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建國也難得地露出舒心的笑臉,拿出煙袋鍋子,和女婿趙大山蹲在院子里的石墩上,一邊抽煙一邊嘮嗑。
“大山,你們那邊……今年光景咋樣?”凌建國吐出一口煙,問道。
趙大山嘆了口氣,黝黑的臉上帶著無奈:“唉,爸,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。俺們趙家溝靠山邊,山坳里還有幾處小泉眼沒完全干,玉米好歹收了些,就是癟籽多,產量不到往年三成。加上公社任務壓得緊,交完公糧,分到各家各戶的,摻上野菜樹皮,也剛夠糊弄個半飽,餓不死,也吃不好。跟咱凌家坉這滿倉的糧食是沒法比了。”他看著凌風家院子里堆放的整齊農具、屋檐下掛著的成串辣椒和玉米棒子,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。他不是來借糧的,但看著岳父家的光景,心里難免有些想法。
凌風在一旁安靜地聽著,他能看出大姐一家的日子依舊緊巴,只是大姐要強,不愿意開口訴苦添麻煩。他悄悄跟李秀娥商量:“媽,大姐回來是高興事,咱們不能讓她空著手回去。我看姐夫也是個實在能干的人,咱們借糧給他們,他們肯定記著情,將來有能力一定會還。再說,小虎小丫正長身體,總吃半飽不行。”
李秀娥紅著眼圈點頭,她何嘗不心疼女兒外孫:“還是我風小子想得周到。你大姐性子倔,直接給她糧她肯定抹不開面子,覺得是施舍,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。”
凌風想了想,心里有了主意。吃飯的時候,桌上的飯菜比平時豐盛些,除了常規的野菜糊糊和雜面饃饃,李秀娥還特意炒了一盤臘肉炒咸菜,蒸了一碗雞蛋羹。飯桌上氣氛融洽,凌風看似隨意地對趙大山說:“姐夫,我們隊里現在正忙活著整修通往陂塘的那條主干渠,還要給陂塘清淤,擴大蓄水量,為明年做準備。這活兒需要不少壯勞力。隊里商量了,可以請一些外村可靠的勞力來幫忙,管一頓中午的干飯,每天還給算兩斤糧食當工錢,按咱們隊里的中等工分標準折算。姐夫你要是有空,不如來干幾天?既能幫我們加快進度,也能給家里掙點實在的口糧。”
這話說得巧妙至極!把可能的“接濟”變成了光明正大的“雇傭”,給了對方憑力氣吃飯的尊嚴和臺階,也解決了凌家坉勞力暫時不足的問題。趙大山一聽,眼睛頓時亮了,幾乎沒有猶豫:“有空!咋能沒空!風小子,你說啥時候開工?我明天一早就來!”他正愁農閑沒處找活干,這簡直是雪中送炭。
凌慧也立刻明白了弟弟的良苦用心,心里暖烘烘的,感激地看了凌風一眼,沒再說什么推辭客氣的話,只是默默地把雞蛋羹多舀了幾勺到兩個孩子碗里。這件事很快就在其他回娘家的出嫁女和來往的親戚中傳開了。有些家里勞力多、同樣缺糧的親戚,也試探著問凌風或者王福滿,能不能來凌家坉打短工。凌風和王福滿一合計,覺得這確實是個既能有限度地幫襯親戚(尤其是那些有勞力但缺糧的),又不破壞借糧規矩,還能加快本村水利建設的好辦法,便定了一些細則:優先考慮確有困難且口碑好的至親;需由對方生產隊出具證明;用工數量嚴格控制,避免影響本村社員工分;工錢當日結算,或登記在冊秋后統一結算。這樣一來,既解決了部分親戚的燃眉之急,也為凌家坉的農田水利建設補充了勞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