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碌中，年假很快就過去了。正月十五，元宵節晚上，凌家坉有放煙花的習俗。村里湊錢買了幾掛鞭炮、幾筒煙花，就在打谷場上放。夜幕降臨，全村老少幾乎都聚到了打谷場，孩子們興奮地尖叫追逐，大人們三五成群地嘮著嗑，等著看煙花。

凌風也來了，和王福滿、孫大壯他們站在一起。煙花躥上天，炸開一團團絢麗的光影，照亮了一張張仰起的、充滿期盼的臉。孫大壯看得哇哇大叫，王福滿瞇著眼，嘴角帶著笑。凌風看著這難得的熱鬧景象，心里卻有些恍惚。這安寧祥和的畫面，能持續多久呢？

煙花放完，人群漸漸散去。凌風正要回家，忽見一個黑影閃到王福滿身邊，低聲說了句什么。是孫大壯安排晚上巡邏的民兵。王福滿臉色微變，對凌風使了個眼色。凌風會意，兩人走到場院邊的草垛后。

“風小子，剛得到信兒，”王福滿聲音壓得極低，透著緊張，“地區檢查團，定了！正月二十就到咱們公社！第一站，可能就是咱們凌家坉！”

盡管早有心理準備，消息真的來了，凌風的心還是猛地一縮。正月二十，只剩五天時間了！

“來的都有誰？具體查什么？”凌風強迫自己冷靜，問道。

“帶隊的是地區衛生局那個鄭副科長，成員有地區醫院的大夫，還有……公社趙干事陪同！”王福滿喘了口氣，“聽說檢查內容很細，不僅要看現場、查賬本、問病例，還要隨機抽查社員，訪談了解情況！這分明是趙干事憋著勁要挑毛病啊！”

隨機訪談社員！這一招狠毒。萬一劉老三之流趁機煽風點火，或者有社員被嚇住說了不利的話，那就麻煩了。

風雪似乎更緊了，遠處的山巒在夜色中顯出黝黑的輪廓，像蟄伏的巨獸。凌風站在雪地里，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。該來的，終究來了。但這五天，足夠他做很多事了。他看向王福滿，黑暗中，目光銳利如星：“福滿叔，別慌。咱們按商量好的來。這幾天，咱們這樣……”

正月十六一早，年味還沒散盡，凌家坉的生產隊鐘聲就急促地響了起來。王福滿站在隊部前的石磙上，對著聚攏過來的社員們，簡意賅地傳達了地區檢查團要來的消息。他沒提趙干事，只說是上級領導關心農村合作醫療，特意來凌家坉這個先進點“視察指導工作”。

“……這是上級對咱們凌家坉的信任，也是考驗！”王福滿聲音洪亮，帶著一種刻意的振奮，“咱們的土藥房，是咱們社員自己的藥房，方便了誰？實惠了誰？大家心里都清楚！這幾天，各家各戶都把房前屋后打掃干凈，精神點！藥房這邊，凌風會帶著人做好準備。領導來了問啥，咱們就照實說！有啥說啥，不夸大，不隱瞞，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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