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8年深秋的風,裹著塵土和焦糊味,吹得人睜不開眼。
沈逸風的車隊顛簸在通往冀中平原的土路上,車窗外的景象讓他心頭沉甸甸的——本該是金燦燦的玉米地,如今卻是一片片枯黃的矮稈,許多地塊甚至顆粒無收。
田埂上,幾個農民蹲坐著,手里攥著干癟的谷穗,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。
“先生,”隨行的農業廳長聲音沙啞,“今年秋糧預估減產三成。不是天災,是人禍。”
“鋼廠占用了大量壯勞力,水利沒人修,施肥跟不上……”
沈逸風沉默著,直到車隊在一座半拉子鋼廠前停下。
巨大的鋼錠銹跡斑斑地堆在露天場地,像一座座沉默的墳墓。
廠長是個中年漢子,眼眶通紅地迎上來:“沈行長,我們也沒想到……貸款建了高爐,可礦石跟不上,技術跟不上,最后全砸手里了。”
“工人工資發不出來,現在連買煤的錢都沒有……”
他指著那些廢棄的廠房:“這哪是鋼廠,這是吞錢的怪獸!我們當初就是聽了號召,覺得有國家兜底,才敢貸那么多款……”
沈逸風沒說話,他蹲下身,抓起一把被工業廢氣染成灰色的泥土,指尖捻了捻。
這泥土里,沒有豐收的喜悅,只有金融失控的苦澀。
他想起總行里那些紅色的貸款報表,想起王廠長拍著胸脯保證的“日產千噸”——原來,那些數字背后,是餓瘦的莊稼,是銹死的機器,是農民絕望的眼神。
回到北京,沈逸風連夜召集緊急會議。
會議室里氣氛凝重,各地分行行長匯報著觸目驚心的情況:
華北某省,因大量信貸投入鋼鐵,全省棉花產量不足去年的六成,紡織廠原材料告急;
華東某市,七個水泥廠項目爛尾,占用了近兩億資金,銀行壞賬率陡然攀升;
全國范圍內,農業貸款被工業項目擠壓,農民購買力下降,農村市場一片蕭條。
“夠了!”沈逸風一掌拍在桌上,震得茶杯亂晃,“信貸不是誰都能啃的‘唐僧肉’!”
“它是有生命的,要扎根在能長出糧食、能產出效益的土壤里!現在,這土壤被工業的雜草給糟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