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6年秋,滬上財經大學的階梯教室,空氣里浮動著淡淡的粉筆灰味,混著舊書頁特有的陳香。
講臺上,95后青年教授王濤穿著件略顯褶皺的格子襯衫,笑著朝臺下揮揮手:“同學們,今兒咱‘金融前沿’課換個玩法。我請來了位‘鎮院之寶’,給大家掰扯掰扯——咱金融人,吃飯的家伙什兒里,最金貴的到底是啥。”
話音剛落,教室后排那扇總有點吱呀作響的木門被推開。沈逸風走了進來。
他沒穿平日里筆挺的西裝,換了身洗得發白的藏青色中山裝,袖口磨得有些發亮。他步履依舊沉穩,習慣性地微微低著頭,似乎在躲避天花板上刺眼的日光燈。走到講臺邊,他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——鏡腿處有一道明顯的磨損痕跡,是常年掛在胸前摩擦所致。
“我不是來講什么大道理的。”沈逸風開口,聲音帶著歲月的沙啞,卻異常清晰,“我只想跟你們說句實在話:咱們金融人這輩子,守不住‘信任’倆字,賺再多錢,都是空中樓閣,風一吹就散。”
他伸出右手,食指關節因為常年握筆,指腹有層厚厚的繭,“錢是流水,能載舟亦能覆舟。我們手里過的是老百姓的養老錢、血汗錢,這份沉甸甸的托付,比金子還重。”
臺下靜得能聽見窗外梧桐葉飄落的輕響。
一個戴黑框眼鏡、額頭有些冒痘的男生舉起手,手指還緊張地絞著衣角:“沈、沈老,那個……現在ai算法那么牛,能預測市場,能自動交易,我們這些學金融的,是不是早晚得被機器替代啊?您說的這‘信任’,在算法面前……還有用么?”
他問完,又覺得自己啰嗦,趕緊補了句:“啊,我就是隨便問問……”
沈逸風聞,嘴角似乎微微牽動了一下,像是想笑,又很快收斂。他沒立刻回答,而是從西裝內袋里掏出一份文件。
那不是什么精美的冊子,而是用牛皮筋捆著的幾疊手稿,邊角卷曲,不少頁面上留有密集的鉛筆批注和紅藍筆修改的痕跡,甚至有幾處被茶水洇濕后又小心晾干的印子。
“問得好。”他把文件放在講臺上,推了推眼鏡,鏡片后的目光溫和卻銳利,“技術是工具,是咱們的腿腳,能跑得更快更遠。但駕馭這腿腳的,是人心。”
“ai能算出風險敞口,算不出一個農民拿到貸款時,攥著合同手都在抖的那股子高興勁兒;能優化投資組合,算不出一個孤寡老人把攢了一輩子的錢交給你時,那份沉甸甸的信任,有多燙手。”
他拿起最上面一份手稿,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:“我當年在信用社當信貸員,跑遍十里八鄉,每筆貸款都要翻山越嶺去核實。那時候沒有電腦,全憑腳底板和良心。”
這份手稿,就是我早年的筆記,里面記著怎么分辨真假賬本,怎么跟老鄉打交道。”他頓了頓,聲音低沉了些,“機器沒有良心,但人有。”
課后,沈逸風并未立即離去。
他與王濤教授,還有幾位兩鬢斑白的金融學院老教授,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后排小聲交談。王濤遞給他一杯剛泡好的龍井,茶葉在水里打著旋兒。
沈逸風從那個磨舊的公文包里,又拿出一個更小的、用舊報紙包著的包裹。“這是我這些年攢的一些書,從民國時期的金融史料,到改革開放初期的政策匯編,都在這兒了。”
報紙包打開,一股陳舊的油墨和紙張混合的氣味散出來,“我想捐給學院圖書館,或者干脆設門課,專門講講‘金融的良心’。”
王濤接過報紙包,隨手翻了翻最上面一本《1949-1956金融改革文獻匯編》,書頁間突然飄落一張泛黃的照片——是沈逸風二十多歲時在基層信用社的工作照,穿著藍布制服,胸前別著“先進工作者”獎章,背后用鉛筆歪歪扭扭寫著:“要讓老鄉的存款,比存家里還安全。”
王濤愣了一下,抬頭看向沈逸風:“逸風,這張照片……”
“哦,忘了。”沈逸風接過照片,指尖輕輕拂過背面的字跡,“當年信用社合并時,從舊檔案里翻出來的。一直收著,沒舍得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