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天光微微瞇起雙眼,神色凝重,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,沉聲道:“他今日所,并非全無道理。你瞧瞧,這才圍城幾日吶,城里的米店就都掛出‘無糧’的牌子,雖說那些商人慣會囤積居奇,可咱自家的情況咱也清楚。今年這城外的地,收成少得可憐,秀成和秀姑他們出城搶收,能弄回來多少糧食,還兩說呢。未雨綢繆,總歸沒錯。”
嫂子無奈地點點頭,長嘆一聲:“唉,可不是嘛!這流賊也太會挑時候了,眼瞅著莊稼要收獲了,他們跟聞著味兒似的,就殺過來了,這不是斷人活路嘛!”
劉慶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,心里頭莫名地覺著不踏實,總感覺背后有雙眼睛死死盯著自己,渾身不自在。
他不由得抬手攏了攏衣服,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些,試圖驅散這股寒意。可轉瞬又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,不過圍城幾日,就算日子再艱難,也不至于這會兒就有人明目張膽當街行兇搶劫吧?定是自己太緊張,疑神疑鬼了。
路過一處荒廢已久的空地時,劉慶瞧見不少人圍聚在那兒,正彎腰弓背,在草叢里翻找著什么。他心生好奇,便抬腳走了過去,輕聲問道:“諸位,這是在找啥呢?”
被他問及的一位老嫗,緩緩抬起頭,目光冷淡地瞟了他一眼,并未搭話,又自顧自地忙活起來。劉慶目光一掃,瞧見她手中之物,瞬間明白了,原來是在挖野菜呢。心里暗嘆,這些人可真能想辦法,為了活下去,不放過任何一絲生機。
他也不再多,俯身蹲下,學著眾人的模樣,開始尋覓野菜。好在他前世也是偵查兵出身,有過單人叢林逃生的經歷,對各類野菜自是不陌生。
他利索地將長袍下擺卷起,扎在腰間,動作嫻熟,絲毫不像個文弱書生。周圍人見狀,不禁紛紛側目,面露驚訝之色。一個看著斯斯文文,說不定還是個秀才的讀書人,竟也能跟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一道,趴在地上挖野菜,著實稀奇。
劉慶雖身子骨單薄了些,可勝在年輕,手腳麻利。不一會兒工夫,便采集了滿滿一捧野菜。他瞅了瞅身旁還在爭搶的眾人,也不貪戀,直接用前襟兜住野菜,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,轉身快步離開,不愿再與眾人爭搶這有限的資源。
走著走著,便到了鐵匠鋪前。如今這城里,但凡跟吃食沾邊的生意,都因缺糧早早關了門,冷冷清清。唯獨這鐵匠鋪子,爐火熊熊,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不絕于耳,生意倒是紅火得很。
劉慶正兀自打量著,一抬眼,竟瞧見丁三也在里頭。丁三瞧見劉慶這略顯狼狽的模樣,滿臉關切,趕忙迎了上來:“劉先生,您這是咋啦?咋還去采野菜了?您家這是缺糧缺到這份兒上了?不至于吧……”
劉慶嘴角微微上揚,扯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,輕聲說道:“丁三兄弟,如今這城里,糧食稀缺得緊,縱使手里攥著銀子,也難求一斗米。昨日多虧了你幫忙,才勉強買到些許糧食,可這點糧,哪經得起折騰?一家人都得精打細算著,每餐都不敢多吃一口,心里頭總是懸著。這不,瞧見有人挖野菜,我便想著也跟著尋些,跟糧食混著吃,好歹也能撐些時日,熬過這艱難關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