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府。”他對迎上來的親隨簡短下令,聲音已恢復了一貫的沉穩。
    陽春三月,京畿之地仍透著一絲料峭。天壽山南麓,修復一新的壽陵氣象莊嚴。神道兩側,儀仗森嚴,文武百官垂首肅立。空氣中彌漫著香燭與泥土混合的沉重氣息。
    吉時到,哀樂起。送葬隊伍緩緩移動。平虜侯劉慶作為“奉安大使”,走在最前方,面色沉毅。而在劉慶身側稍后,一個瘦小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——正是年幼的皇帝朱慈延。
    小皇帝穿著一身特制的、略顯寬大的素白孝服,小小的身子被繁復的衣冠襯得更加瘦弱。他被兩位禮部官員小心翼翼地攙扶著,邁著不甚穩當的步子。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,努力模仿著周圍大人們肅穆的表情,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,卻充滿了與這場合格格不入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。
    他似乎不太明白,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穿著白衣服,為什么音樂聽起來那么悲傷,為什么平時對他還算溫和的侯爺今天臉色那么嚴肅,更不明白“陵寢”、“合葬”這些詞到底意味著什么。他只知道,要聽話,要按照禮官事先反復教導的那樣去做,不能出錯。
    隊伍行至明樓前,繁復的祭祀儀式開始。禮部左侍郎段興揚上前“維大明光烈元年,歲次癸未,三月丙辰朔,越祭日丁巳,孝子嗣皇帝謹以清酌庶羞,致祭于皇考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、皇妣孝節貞肅慈惠仁穆成天育圣端皇后曰:
    嗚呼!皇天不佑,降此鞠兇。昔歲甲申,虜氛犯闕,皇考殉社稷于煤山,乾坤崩裂,寰宇同悲。皇妣銜哀撫孤,維系國脈于危難之間,輾轉南都,心力交瘁。然天未厭亂,皇妣竟以憂勞成疾,鸞馭上賓。嗚呼痛哉!
    追惟皇考,嗣服兢兢,宵衣旰食,志在掃清寰宇,再造太平。奈何天命靡常,群小誤國,遂使神州陸沉,宗廟丘墟。皇考之烈,可比日星!
    皇妣貞靜秉德,母儀天下。當板蕩之際,護持幼沖,委任賢良,延明祚于一線。其德可配地厚,其節可凜冰霜。
    今逆氛稍戢,陵寢修復。謹遵典禮,遷皇考梓宮,奉皇妣靈輀,同穴壽陵,永綏神御。俾帝后在天之靈,得相依傍,無復睽違之憾。
    伏惟皇考皇妣,神靈在天,默佑邦家。慈烺幼沖嗣位,哀疚方深。惟當仰體遺志,倚任忠良,誓復舊疆,光復大業。冀皇考皇妣,俯鑒微誠,永錫祉福。嗚呼哀哉!伏惟尚饗!”
    劉慶率文武百官,跪拜于帝后梓宮前,肅然陳詞:
    “臣,平虜侯、太子太師劉慶,謹率文武百官,恭送皇帝陛下、皇后娘娘永安壽陵!”
    “陛下繼統于傾頹之際,宵旰憂勞,志在安民;娘娘持節于危難之間,翊護幼主,德被蒼生。雖天命未順,致有甲申之變,然陛下殉社稷之烈,娘娘守節撫孤之貞,實與日月同光,天地并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