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過層層疊疊、守衛森嚴的王府回廊。朱漆的高墻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、扭曲的陰影,如同蟄伏的巨獸。冰冷的夜風穿過廊柱,帶著嗚咽般的哨音。沿途遇到的王府仆役、侍衛,遠遠看到攝政王的儀仗,無不立刻匍匐在地,屏息凝神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整座攝政王府,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肅殺與威壓之中,如同巨大的、正在蘇醒的戰爭機器。
終于,王府側門大開。
門外,并非尋常的馬車。一輛通體玄黑、由四匹神駿非凡的黑色駿馬牽引的親王車駕,如同蟄伏的兇獸,靜靜地停在那里。車身線條冷硬,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,只在車轅上刻著那個古樸而猙獰的“燼”字徽記。車駕周圍,是更多肅立的玄甲騎士,如同沉默的鋼鐵叢林。
蕭燼走到車駕前,并未立刻登車。他停下腳步,微微側身。
親衛無聲地分開。
我被迫暴露在冰冷的夜風和無數道肅殺目光的注視之下。寒意如同無數根鋼針,刺穿著盛裝下的肌膚。我挺直背脊,迎向蕭燼的目光。
夜色中,他那張冷峻的臉龐在車駕旁懸掛的琉璃風燈映照下,一半在光里,一半在影中。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淵,此刻正沉沉地鎖著我。那眼神復雜難辨——有掌控者的睥睨,有對祭品的審視,似乎還有一絲…極其隱晦的、如同在欣賞一件即將投入烈火中鍛造的、布滿裂痕的瓷器般的…殘酷興味?
他緩緩抬起手。
不是指向馬車,而是…伸向了我!
冰冷的手指,帶著薄繭和不容抗拒的力量,輕輕拂過我鬢邊一縷被夜風吹亂的發絲。動作看似隨意,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“溫柔”,指尖卻冰冷如鐵,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肌膚!
我身體瞬間僵硬,如同被凍結!血液倒流,頭皮發麻!一股強烈的、被侵犯和被絕對掌控的惡心感猛地涌上喉頭!
他的指尖并未停留,只是將那縷發絲別到我的耳后。冰冷的觸感擦過耳廓,帶來一陣戰栗。
隨即,他俯身,靠近。
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清冽如雪松、卻又混合著鐵血氣息的味道,能感受到他呼吸間微涼的氣息拂過耳畔。
一個低沉、冰冷、如同惡魔低語般的聲音,清晰地、一字一句地送入我的耳中,只有我能聽見:
“記住你現在的眼神,衛姝。”
“待會兒在宮里…無論看到誰,無論聽到什么…”
“都給本王…好好留著這眼神!”
“這火…燒得還不夠旺!”
“本王要你…用這眼神…”
“燒穿那座金鑾殿!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他猛地直起身,不再看我一眼,轉身,玄色蟒袍劃開冰冷的空氣,率先登上了那輛如同玄鐵堡壘般的親王車駕。
厚重的車簾在他身后落下,隔絕了一切。
冰冷的夜風呼嘯而過,卷起天水碧的裙裾。
我僵立在原地,如同被遺棄在冰原上的祭品。
耳邊,只剩下那句如同淬毒詛咒般的低語,在死寂的寒夜里瘋狂回蕩——
**“燒穿那座金鑾殿!”**
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肋骨,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種近乎滅頂的窒息感!憤怒、恐懼、被徹底操控的屈辱,以及一種被強行點燃的、毀滅一切的瘋狂,如同熔巖般在冰封的軀殼下奔涌沖撞!
青黛上前一步,垂著眼,聲音平板無波:“小姐,請登車。”
我緩緩抬起頭,目光越過那輛如同玄鐵兇獸般的車駕,投向遠處那被重重宮墻和高聳角樓勾勒出的、燈火輝煌卻又冰冷森嚴的皇城輪廓。
鴆酒的冰冷幻影在眼前晃動。
蕭珩輕蔑的眼神。
林雪兒得意的笑容。
父親憂憤的面容…
還有蕭燼那雙洞悉一切、掌控一切的、冰冷的寒眸…
所有的畫面,所有的聲音,所有的恨與痛,在這一刻,被那句“燒穿金鑾殿”的詛咒,強行擠壓、熔煉!冰封的眼底深處,那點灰燼余火,猛地被吹成了焚天之焰!
好!
你要火!
我便給你火!
你要我燒!
我便燒給你看!
用我的血!我的骨!我的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