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件名為“影梭”的黑色內甲,觸感冰涼滑膩,如同某種冷血生物的皮膚,卻又帶著金屬織物的奇特韌性。指尖傳來的陌生觸感,激起一陣生理性的戰栗。我幾乎是屏住呼吸,僵硬地、笨拙地將它套在深灰色工裝之內。內甲仿佛擁有生命般,自動貼合了身體的曲線,嚴絲合縫,重量極輕,卻帶來一種被無形之物緊密包裹的窒息感。
緊接著,是那對名為“螯”的腕部發生器。冰冷的金屬環扣上手腕的剎那,內部傳來極其細微的“咔噠”聲,如同毒蝎合上了尾針。它們緊貼皮膚,沒有任何裝飾,只在邊緣處露出幾個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能量接口,散發著若有似無的寒意。
最后。
我的目光,落在平臺上那枚薄如蟬翼、幾乎完全透明的——“蜃眸”皮下嵌入體。
指甲蓋大小的晶體,在冰冷的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澤。植入耳后皮下…共享視覺聽覺…劇烈的神經痛…不可逆的組織壞死…
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,扎進緊繃的神經。
蕭燼靜立一旁,如同亙古不變的冰山,沒有任何催促,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,如同最高精度的掃描儀,記錄著我每一絲細微的恐懼和掙扎。他的沉默本身,就是最沉重的壓力。
指尖微微顫抖著,伸向那枚晶體。
就在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它的瞬間——
“不必。”
蕭燼冰冷的聲音突兀地響起。
我的動作猛地僵住,愕然抬頭。
只見他不知何時,手中多了一個極其小巧、造型奇特的金屬注射器,針頭細得幾乎看不見。他上前一步,冰冷的手指毫無預兆地拂開我耳后的發絲。肌膚相觸的瞬間,那冰冷的觸感讓我猛地一顫,幾乎要跳開,卻被他身上散發出的、不容置疑的絕對掌控氣息死死定在原地。
“‘蜃眸’的植入,需要精準定位神經元束,你做不到。”他的聲音近在咫尺,氣息冰冷,不帶絲毫情緒,如同陳述一個物理定律,“非必要不激活。記住,它是一次性的‘眼睛’,也是催命符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耳后傳來一絲極其輕微、如同蚊蚋叮咬般的刺痛。
還沒等我反應過來,那冰冷的觸感和刺痛感已然消失。
他退后一步,將那個小小的注射器隨意丟回旁邊一個突然打開的廢物回收口,消失不見。
我下意識地抬手摸向耳后。皮膚光滑,沒有任何異樣,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幻覺。只有心底深處那冰冷的認知在提醒我——那里,已經埋下了一枚來自地獄的監視器。
“鑿子,需要知道往哪里鑿。”蕭燼轉身,重新面向那幅巨大的、流淌著數據的光影地圖。他的指尖在東海衛的區域快速劃動,無數細節被放大、標注。
“漁岙,信號最后消失點。坐標已同步至‘螯’的臨時導航模塊。”“東海衛所,結構圖,防御力量薄弱點分布,巡邏間隙…同步完成。”“王崇山,日常行動軌跡,常去場所,親衛換班規律…同步完成。”“舊庫房及可能密室結構推測…同步完成。”
他語速平穩飛快,每一個指令都伴隨著光影地圖上相應區域的數據流如同百川入海般,涌入我手腕上那對冰冷的“螯”中。“螯”的金屬表面微微發熱,內部傳來極其細微的、數據寫入般的嗡鳴聲。
大量的、遠超這個時代理解范圍的信息,粗暴地、不容拒絕地涌入我的腦海!頭痛欲裂,太陽穴突突直跳,眼前甚至出現了短暫的數據流殘影!
“記住,你只有一次機會。”蕭燼的聲音如同最終校驗的冰冷提示音,“東海的水,比你想的更深。除了明面上的衛所勢力,至少有三股以上的暗流在爭奪那柄‘鑰匙’——倭寇浪人、南洋商會、還有…”他的指尖在地圖上某個標注著奇異海獸圖案的區域點了點,“…一些信奉‘深海古神’的瘋子教團。‘鑰匙’的失蹤,很可能與他們有關。”
“你的任務:確認‘鑰匙’下落或狀態。必要時,‘螯’可以幫你‘問’出答案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道,語氣冰冷得如同在說碾死一只螞蟻,“但記住,你不是去開戰的。痕跡要干凈。一旦暴露…”
他沒有說完,但那雙掃過遠處藍色液體罐的寒眸,已經說明了一切。
“通道已準備。”他最后在控制臺上輸入一串復雜的指令。
側面光滑的金屬墻壁再次無聲滑開,這次露出的,不是一個暗格,而是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、內部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…圓柱形艙體!艙體內壁光滑異常,看不到任何儀表或操控裝置,只有底部一個簡單的腳踏位。
“站進去。它會送你到最近的出口。”蕭燼側身,示意。
看著那個散發著不祥光芒的金屬艙體,一股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我。這到底是什么?它要怎么“送”我出去?
然而,在他的目光注視下,我沒有提問的資格,更沒有拒絕的權利。
深吸一口冰冷的、帶著機油味的空氣,我邁開僵硬的腿,踏入了那個冰冷的金屬艙體。腳下傳來冰冷的觸感。內壁光滑,無處可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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艙門無聲地、迅速地在我面前合攏。
最后看到的,是艙門外,蕭燼那雙毫無波瀾的、倒映著幽藍光芒的寒眸。
絕對的黑暗和寂靜籠罩下來。只有腳下傳來極其輕微的震動和嗡鳴。
突然!
一股巨大的、難以形容的壓力從四面八方猛地襲來!仿佛瞬間被投入萬丈深海!血液瘋狂沖向腳底,又猛地砸回頭頂!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擠壓變形!眼前金星亂冒,耳鳴尖銳得幾乎要刺穿鼓膜!
這根本不是傳送!這是…酷刑!
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這股恐怖的壓力碾碎時——
壓力驟然消失!
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失重感!
“哧——”
一聲氣流輕響,眼前的黑暗消失。
艙門滑開。
冰冷潮濕、帶著咸腥氣息的海風瞬間涌入,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!
我踉蹌著跌出艙體,雙腿一軟,直接跪倒在冰冷的、粗糙的砂石地面上。胃里翻江倒海,干嘔了幾下,卻什么也吐不出來,只有滿嘴的鐵銹味和冰冷的咸腥。
抬起頭。
眼前不再是那冰冷非人的地下世界。
而是…一片荒蕪的、怪石嶙峋的海岸線!
夜幕低垂,殘月被濃厚的烏云遮蔽,只透下慘淡微弱的光。墨黑色的海水在不遠處咆哮著,卷起渾濁的泡沫,用力拍打著礁石,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響。狂風呼嘯,卷著冰冷的雨絲和咸腥的水汽,抽打在臉上,生疼。
我…出來了?
真的從那個深埋地底的恐怖世界…出來了?
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,幾乎要撞碎肋骨。我掙扎著站起身,環顧四周。身后是陡峭的、黑黢黢的巖壁,根本看不到任何出口或通道的痕跡。那個金屬艙體早已消失不見,仿佛從未存在過。
只有身上這套深灰色的工裝,耳后那若有似無的異物感,手腕上那對冰冷的“螯”,以及腦海中那些被強行灌輸的、龐雜而清晰的信息…在冰冷地提醒著我,剛才的一切不是噩夢。
“嗡…”
手腕上的“螯”突然傳來極其輕微的震動。
低頭看去,只見那冰冷的金屬表面,浮現出一行極其細微的、幽藍色的符文箭頭,指向某個方向。旁邊還有一個不斷跳動的、正在縮小的數字——是距離?同時,關于漁岙的地形簡圖和那個最后的信號消失點的坐標,也如同烙印般在腦海中清晰浮現。
導航…啟動了。
沒有時間猶豫,沒有時間恐懼。
我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和身體的強烈不適,辨認了一下方向,咬緊牙關,循著“螯”上箭頭和腦海中地圖的指引,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片黑暗中的漁村方向,艱難跋涉而去。
風雨越來越大,冰冷的雨水很快浸透了外層的工裝。幸好里面的“影梭”內襯似乎有某種隔水保溫的特性,身體核心并未感到太多寒冷。腳下的短靴提供了良好的抓地力和保護,讓我能在濕滑崎嶇的礁石間艱難前行。
腦海中,那些被強行灌輸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斷涌動:漁岙的地形、可能的觀察點、王崇山的資料、東海衛的布防…還有蕭燼最后那句警告——三股暗流,倭寇,南洋商會,深海教團…
“鑰匙”…你到底牽扯到了什么?
就在我艱難地爬上一處較高的礁石,試圖眺望遠處漁岙的輪廓時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