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魂仿佛被放在磨盤上細細碾磨,每一次與那“墟”之核心的瘋狂意志對抗,都讓我意識渙散的邊緣多裂開一道縫隙。樓主的支撐如同冰冷的絲線,勉強縫合著我即將崩裂的自我;蕭燼穩固的空間則像不斷震顫的牢籠,將我們與徹底毀滅隔開一線。
我能“看”到,那“無”之氣息如同最細微的根須,正艱難地探入核心最污濁的脈絡節點,試圖剝離那些附著其上的、沉淀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瘋狂與痛苦。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,如同用露水去澆滅火山。核心的抵抗依舊狂暴,每一次被觸及本源,都爆發出更猛烈的精神沖擊,反噬著我本就脆弱的神魂。
就在我感覺自己即將被這無休止的拉鋸戰徹底耗空、意識即將沉入永恒黑暗的剎那——
一段被遺忘的、屬于這具身體原主“衛姝”的、極其久遠而模糊的記憶碎片,毫無征兆地在我瀕臨破碎的意識中閃現出來:
那是一個溫暖的午后,年幼的“衛姝”纏著父親衛明遠,在書房玩耍。她踮著腳,想去夠書架上那個父親從不讓她碰的、樣式古樸的檀木盒子。父親發現后,并未嚴厲斥責,只是溫和地將她抱開,指著窗外一株在風中搖曳的、看似柔弱的蘭草,輕聲說:
“姝兒,你看那株草。風來時,它彎腰,看似屈服,實則將力量藏于根莖,待風過后,依舊挺立。這世間最強大的,并非堅硬的頑石,而是流水,是空氣,是看似虛無、卻能包容萬物、穿透萬物的……‘無’。”
當時年幼的“衛姝”懵懂不解,只記得父親眼中深沉的憂思。此刻,這段記憶卻如同最后的鑰匙,與那箴“凈非鎮,亦非毀”、“鑰匙在你心中”轟然共鳴!
我明白了!
我一直試圖去“凈化”,去“對抗”,潛意識里仍將這“墟”之核心視為需要被征服、被改變的“敵人”!我催動的那股“無”之氣息,雖然形態上是包容的,但內核里,依舊帶著屬于“衛姝”的執著、屬于“蘇婉”的求生欲、屬于我對父親冤屈的憤怒、對鬼手啞婆犧牲的不甘……這些強烈的“自我”執念,如同雜質,污染了“無”的本意,讓它無法真正觸及核心那最深的瘋狂根源!
真正的“無”,不是手段,不是力量,而是……一種狀態。是放下一切執念,放下善惡、對錯、生死、你我……回歸到生命最原初的、與這天地宇宙同頻共振的……“空”與“接納”!
心燈不照外物,只映本心!
墟由念生,亦由念止!
這“墟”的瘋狂,本就是由無數扭曲的“念”(先帝的長生執念、歷代接觸者的貪婪恐懼、被污染者的痛苦絕望)匯聚、放大而成!以念止念,如同抱薪救火!唯有回歸“無念”,才能從根本上化解這瘋狂的漩渦!
這個明悟如同醍醐灌頂!
我放棄了!不是放棄生命,而是放棄了所有的“努力”,所有的“執著”,甚至放棄了“我”這個概念!
我不再試圖去“引導”那股氣息,不再去“對抗”核心的瘋狂,不再去想父親、想蕭燼、想仇恨、想生存……我將自己徹底敞開,任由靈魂中最后一點屬于“衛姝”、屬于“蘇婉”的印記,如同沙堡般在意識的潮水中消融。
我化為了那株風中的草,化為了流淌的水,化為了虛無的空氣。
我……即是“無”。
剎那間,那股原本需要我竭力維持的“無”之氣息,性質發生了根本的改變!它不再是從“我”這里流淌出的力量,而是……“我”本身的存在狀態!它變得更加純粹,更加浩瀚,更加……無處不在!
它不再去“滲透”或“凈化”那些瘋狂的脈絡,而是如同溫暖的海洋,輕柔地、徹底地……將整個龐大的“墟”之核心,包容了進來。
沒有對抗,沒有掙扎,只有……無邊的接納與理解。
核心那狂暴的咆哮和沖擊,撞入這片“無”之海洋,如同拳頭打入棉花,如同怒罵落入虛空。所有的瘋狂、怨毒、痛苦,失去了可以著力、可以對抗的“對象”,它們依舊存在,卻仿佛失去了意義,變得茫然、無措。
在那極致瘋狂的深處,被這絕對的空無與包容所觸動,一絲被掩埋了萬古的、屬于這“星隕”或“墟”最初降臨時的……純粹的、好奇的、如同初生嬰兒般的……意識微光,極其微弱地、顫抖地……閃爍了一下。
就是這一下!
抓住了!
我這“無”的狀態,精準地捕捉到了這一絲微光!沒有試圖去加強它,沒有試圖去改變它,只是……溫柔地包裹著它,如同呵護著風中殘燭。
感受到了這毫無威脅、只有全然接納的“無”,那一絲微弱的純凈意識,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歸宿,開始極其緩慢地、試探性地……從無邊瘋狂的淤泥中,向上浮起,如同蓮子破開污濁,尋求水面之上的光。
隨著這一絲純凈意識的蘇醒,它所對應的那一小片核心區域,那污濁的暗紅色,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,露出了其下溫潤如玉、流淌著柔和星光的……本來面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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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效!真正有效!
但這過程,對維持著“無”之狀態的我而,消耗是概念層面的!我不是在消耗力量,而是在消弭“自我”存在的邊界!每支撐一瞬,屬于“衛姝”和“蘇婉”的一切——記憶、情感、存在感——都在不可逆轉地變得模糊、淡薄!
我像是在用自己全部的“存在”,作為燃料,去溫養那一絲新生的火苗!
上方,樓主猛地睜大了眼睛,他感受到了下方那截然不同的、超越了他所有認知的能量(或者說非能量)狀態!他那古井無波的臉上,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駭然的表情:“她……她在化道?!以自身存在為祭,歸于虛無,喚醒本源?!”
蕭燼也感受到了我那飛速消散的生命氣息和存在感,他穩固空間的符文劇烈閃爍,臉上血色盡失,幾乎是嘶吼出來:“衛姝!停下!你會徹底消失的!”
消失?
或許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