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華燈初上。
大靖皇宮,紫宸殿(此處應為舉行宴會的宮殿,非皇帝日常理政的紫宸正殿,或為類似麟德殿的宴飲場所)燈火通明,琉璃瓦在宮燈映照下流轉著炫目的光彩。朱漆宮門大開,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、勛貴宗親,攜著精心打扮的家眷,絡繹不絕地步入殿內。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,空氣中彌漫著酒香與脂粉香氣,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。
然而,在這份浮華之下,隱藏著無數探究、猜忌與緊張的目光。誰都知道,這場名為慶功的夜宴,實則是各方勢力重新審視格局、試探風向的舞臺。
我隨著蕭燼的儀仗抵達宮門。他依舊是一身玄色親王常服,只是紋飾更加繁復威嚴,腰佩玉帶,步履沉穩,所過之處,官員們無不躬身避讓,眼神敬畏。而我,跟在他身側稍后的位置,穿著一身林逸早已備好的、符合規制卻不顯張揚的月白云紋宮裝,臉上施了薄粉,遮掩了過于蒼白的臉色,也稍稍柔化了過于清冷的眉眼。
即便如此,當我和蕭燼一同出現在大殿門口時,原本喧鬧的殿內還是出現了瞬間的凝滯。
無數道目光,如同密集的箭矢,瞬間聚焦在我身上。驚愕、好奇、審視、忌憚,甚至還有幾分殘留的、對于“災星”的恐懼……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,試圖將我籠罩。
我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的重量,但心口的星核平穩地搏動著,傳遞來溫潤而堅定的力量。我微微抬起下巴,目光平靜地迎向那些窺探,步履未有絲毫紊亂。既然選擇了走入這光影之下,便無懼這些風雨。
蕭燼仿佛沒有察覺到身后的暗涌,他徑直走向御階之下最尊貴的席位。年幼的皇帝端坐于龍椅之上,面色有些蒼白,帶著屬于孩童的怯懦與不安,在看到蕭燼時,眼神中才流露出一絲依賴。
“皇叔。”小皇帝的聲音細弱。
“陛下。”蕭燼微微頷首,算是行禮,隨即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,姿態從容,仿佛他才是這大殿真正的主人。而我,則被安排在他席位稍后一側的位置,這個安排本身,就充滿了象征意味。
林逸作為有功之臣(雖未明,但皇陵之事高層心知肚明)兼太醫署特聘顧問,也在殿中有一席之位,位置相對靠后,但他氣度清華,坐在那里便自成一格。他的目光穿越人群,與我對視一眼,微微點頭,帶著安撫與鼓勵。
宴會按部就班地進行。觥籌交錯,歌舞曼妙,臣子們說著冠冕堂皇的祝詞,歌頌著攝政王的英明決策與天佑大靖。
然而,暗流始終涌動。
我能清晰地感覺到,有幾道目光格外執著。來自宗室席位中幾位年長的王爺,他們看著我和蕭燼,眼神晦暗不明;來自文官集團中幾位以清流自居的老臣,他們眉頭緊鎖,顯然對我這個“來歷不明”卻得攝政王青眼的女子充滿疑慮;甚至還有來自后宮簾幕之后,某些妃嬪或太后一系投來的、帶著嫉妒與審視的視線。
酒過三巡,氣氛稍顯松弛。
一位隸屬欽天監的官員,借著敬酒的機會,狀似無意地向蕭燼提道:“殿下,近日天象似有微妙變化,紫微星旁有客星侵擾,光芒時明時暗,不知……是否與近日京城氣運相關?”他說著,眼神卻若有若無地瞟向我這邊。
這是在借天象再次影射我嗎?我端坐不動,指尖卻微微蜷縮。
蕭燼把玩著手中的玉杯,眼皮都未抬一下,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:“天行有常,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。欽天監的職責是觀測記錄,而非妄加揣測,動搖民心。李大人,你逾越了。”
那李大人臉色一白,連忙躬身告罪,冷汗涔涔地退了下去。
蕭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,暫時壓下了這不和諧的音符。但我知道,這僅僅是開始。
果然,不多時,一位素來與蕭燼政見不合、以耿直(或者說迂腐)著稱的御史大夫,端著酒杯站了起來,他并未直接針對我,而是面向小皇帝和蕭燼,朗聲道:
“陛下,攝政王殿下!‘石瘟’得以遏制,實乃社稷之福,萬民之幸!然,老臣聽聞,此次化解危機,除殿下運籌帷幄、將士用命之外,似有……方外之人,施展奇術,功不可沒?”
他話語一頓,目光終于轉向我,帶著審視與質疑:“只是,這方外之術,雖能解一時之急,終究非治國正道。且來歷不明之力,恐非吉兆。老臣斗膽,請問殿下,對此等力量,日后當如何規制?又如何確保其不為禍世間?”
這番話,可謂犀利至極。直接將我擁有的力量定義為“非正道”、“來歷不明”,并上升到了“為國為民”的高度進行質疑。
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蕭燼和我的身上。
蕭燼緩緩放下酒杯,抬眸看向那位御史,眼神冰冷如刀:“張御史的意思是,能解救萬民于瘟疫之苦的力量,是‘非正道’?那依你之見,任由‘石瘟’肆虐,看著京城十室九空,便是‘正道’?”
小主,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后面更精彩!
他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如錘,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那張御史臉色漲紅,張口欲辯。
蕭燼卻不給他機會,繼續冷聲道:“至于來歷……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凡于大靖疆域內顯現之力,能為社稷所用,為民解困者,便受本王節制,便是‘正道’!如何規制,如何使用,本王自有考量,不勞張御史操心。”
強勢!霸道!不容置疑!
這就是蕭燼的回應。他直接將我的力量納入了“王權”的管轄范疇,定義為可以被“使用”和“節制”的工具,既回答了質疑,也再次強調了絕對的控制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