寂滅封印如同一座無形的冰山,鎮壓在心口,連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寒意。力量被徹底鎖死,往日里如臂指使的星辰之力,此刻感受不到分毫,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虛弱與空乏。
我成了靜思苑里最精致的瓷器,被小心翼翼地供養著,也最嚴密地看守著。蕭燼增派了雙倍的影衛,明里暗里,將這方院落圍得鐵桶一般。他本人不再日日出現,但那種無處不在的、屬于掌控者的視線,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令人窒息。
林逸依舊每日前來診脈,調配湯藥。他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,看向我時,眼中的憂慮與自責幾乎要滿溢出來。他嘗試了無數方法,想要緩解寂滅封印帶來的陰寒侵蝕,甚至不惜動用損耗自身本源的古法,但效果微乎其微。那封印的力量層次太高,遠超他目前所能觸及的范疇。
“姑娘,再忍耐些時日……”他每次只能這般無力地安慰,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。
我大多時候只是沉默。靠在窗邊的軟榻上,看著庭院里那幾株在深秋寒風中頑強保持著綠意的翠竹,或者仰望那片被高墻切割得四四方方的、灰蒙蒙的天空。
失去力量的感覺,比想象中更難熬。仿佛被拔去了利爪和尖牙的野獸,困于牢籠,連憤怒都顯得蒼白無力。那些關于前世的記憶碎片,關于“墟”的低語,關于幽曇的警告,在失去力量屏障后,變得更加清晰,時而如同夢魘般糾纏。
蕭燼偶爾會來,總是在傍晚時分,帶著一身外面的冷冽氣息。他從不詢問我的感受,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檢查封印的狀況,確認我是否“安分”。他的眼神依舊深邃難測,但偶爾,在那冰冷的審視之下,我會捕捉到一絲極快閃過的、類似于探究或者說……困惑的情緒。
他在困惑什么?困惑我這個失去力量的“容器”還有什么價值?還是困惑他自己那日益復雜難明的心緒?
這日,他來得比平日稍早,夕陽的余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,投在光潔的地板上。
“京郊出現了小范圍的灰斑病例,癥狀與澤州類似,但更輕微。”他站在離榻三步遠的地方,語氣平淡地告知,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閑事,“看來,污穢之巢雖毀,但其散逸的能量,或是其他潛伏的‘源點’,并未完全清除。”
我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,沒有接話。告訴我這些,是想看我無能為力的反應嗎?
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我沒什么血色的臉上,忽然話鋒一轉:“林逸近日,似乎在暗中查閱一些關于……靈魂轉生與血脈溯源的禁術典籍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跳,抬眸看向他。
蕭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:“看來,那位‘故人’的警告,并非空穴來風。你的這位守護者,身上的謎團,似乎并不比你少。”
他是在提醒我,也是在離間。他將林逸的異常舉動赤裸裸地攤開在我面前,逼著我面對,逼著我猜疑。
“林先生做什么,是他的自由。”我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的波瀾,聲音盡量保持平穩,“倒是殿下,對身邊之人的動向,真是了如指掌。”
蕭燼輕笑一聲,那笑聲里沒有溫度:“本王只是不希望,某些不必要的‘意外’,影響到大局的穩定。”他向前邁了一步,帶來的壓迫感讓周圍的空氣都稀薄了幾分,“蘇瓷,記住你現在的處境。安分守己,是你唯一的選擇。否則,即便沒有‘墟’的威脅,這世間的風波,也足以將你這失去利爪的困獸,撕成碎片。”
他說完,不再停留,轉身離去。玄色的衣擺掃過門檻,帶起一陣冷風。
我獨自坐在漸暗的房間里,指尖冰涼。他的話像淬了毒的針,扎在心頭最脆弱的地方。困獸……是啊,我現在與困獸何異?
夜色漸濃,我沒有點燈,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。心口那被封印的星核,沉寂如死水,唯有那絲微弱的、仿佛源自遙遠彼方的悸動,偶爾會如同幻覺般閃過,提醒著我,并非完全與外界隔絕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一陣極輕微的、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叩擊聲,在窗欞上響起。
篤,篤篤。
不是影衛的巡視節奏,也不是林逸的習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