銅鑼灣的夜晚從來不屬于安靜。
霓虹燈像是打翻了的調色盤，將整條街道染得光怪陸離。空氣中彌漫著各種氣味——路邊攤的咖喱魚蛋，奶茶店的絲襪奶茶，還有若有若無的咸腥海風，全都混雜在一起，構成了這個時代香港特有的味道。
陳小石站在自己的燒烤攤前，手里機械地翻轉著幾串雞翅。
炭火的溫度灼烤著他的臉頰，汗水順著額角滑落，在下巴處匯聚，然后滴落在烤架上，發出“滋啦”一聲輕響。
他的眼神有些恍惚。
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三天了，他還是沒能完全適應。
前世他是個在夜市摸爬滾打多年的攤販，因為一場煤氣baozha，再睜眼就變成了這個同樣叫陳小石的年輕人。二十出頭，無親無故，在銅鑼灣擺著一個小小的燒烤攤，勉強糊口。
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，這個世界似乎與他記憶中那些古早的港片有著驚人的相似。
就在昨天，幾個穿著花襯衫、留著長發的青年從他攤前經過，他清楚地聽到有人叫其中一人“浩南哥”。
那一刻，他差點把手里的烤串全都掉進炭火里。
“喂，小石頭，發什么呆啊？我的韭菜好了沒？”
一個粗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。陳小石抬頭，看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男人正不耐煩地敲著桌子。那是肥佬強，隔壁街麻將館的看場，也是他這里的常客。
“馬上好，強哥。”
陳小石收斂心神，迅速地將烤架上的韭菜翻了個面，刷上一層油，撒上辣椒粉和孜然。動作流暢自然，仿佛已經這么做了幾十年。
事實上，前世他確實做了十幾年燒烤，從路邊攤到擁有三家連鎖店，他對燒烤的每一個環節都了如指掌。
“今天生意不錯啊，小石頭。”肥佬強接過烤韭菜，掏出皺巴巴的鈔票遞過來，“聽說昨晚東星和洪興在碼頭又干起來了，好幾個進了醫院。”
陳小石接過錢，手指微微一頓。
東星，洪興。這兩個名字徹底打消了他最后的僥幸。
他真的穿越到了那個刀光劍影的港片世界里，一個法律薄弱、弱肉強食的地方。
“是嗎？我沒聽說。”他低聲回應，不想表現出太多興趣。
肥佬強卻談興正濃，一邊嚼著韭菜一邊含糊不清地說：“洪興那個陳浩南，你知道吧？就那個長頭發的靚仔，聽說他馬子差點被東星的人動了，昨晚打得可兇了。”
陳小石默默聽著，心里卻翻江倒海。
陳浩南，小結巴，山雞，大天二...這些名字他再熟悉不過。前世他還是個少年時，沒少租這些港片的vcd來看，對那些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曾一度著迷。
但當他真正置身其中，才發現這一切遠沒有電影里那么浪漫。
在這里，暴力是常態，死亡是家常便飯。像他這樣無依無靠的小販，不過是江湖大佬們指尖漏下的一點塵埃，隨時可能被風吹走。
“強哥，你的烤茄子好了。”他將烤好的茄子裝在塑料餐盒里，遞給另一位等待的顧客。
那是個瘦小的年輕人，穿著不合身的寬大襯衫，接過烤茄子時手指有些顫抖，匆匆付了錢就低頭離開。
陳小石瞥見他腰間隱約露出一截金屬，心里明了——又是個揣著家伙準備去辦事的古惑仔。
在這個世界，他得活下去，而且要活得更好。
前世的經驗告訴他，在這種環境下，要么成為掠食者，要么成為獵物。而他，早已厭倦了被人欺壓的命運。
“老板，十串羊肉，五串雞心，不要辣。”
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，陳小石抬頭，看見一個染著棕色頭發、戴著夸張耳環的年輕女孩站在攤前。她穿著緊身背心和牛仔短褲，嘴里嚼著口香糖，眼神靈動地掃視著周圍的攤位。
“稍等，馬上就好。”陳小石應道，手腳利落地開始烤制。
女孩似乎閑不住，一邊等一邊四處張望，目光最終落在陳小石的臉上。
“新來的？以前沒見過你啊。”她歪著頭問道，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。
“剛接手這個攤位不久。”陳小石簡短回答，不想過多交流。
然而女孩卻不打算結束對話：“你的攤位比之前那個老頭干凈多了，味道聞起來也不錯。我叫阿細，大家都叫我小結巴，就在這附近...做事。”
陳小石的手猛地一頓，一串雞心差點掉進炭火里。
小結巴。蘇阿細。
他怎么可能忘記這個名字？陳浩南未來的女友，那個結局悲慘的年輕女孩。
眼前的小結巴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，眉眼間還帶著幾分稚氣，與后來那個在江湖中沉浮的女子判若兩人。
“你、你怎么了？”小結巴注意到他的異常，疑惑地問道。
陳小石迅速恢復平靜，將烤好的肉串遞給她：“沒什么，想事情。你的烤串好了，一共二十五塊。”
小結巴接過烤串，掏錢時不小心帶出了一串鑰匙，鑰匙扣上掛著一個迷你摩托車模型。
“你喜歡摩托車？”陳小石隨口問道，試圖讓自己顯得自然些。
小結巴眼睛一亮：“你也懂車？我最近看上一輛川崎，超正的！就是差點錢...”她突然收住話頭，像是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，匆匆付了錢，“走先，下次再來幫襯你。”
看著她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，陳小石心中五味雜陳。
按照他記憶中的劇情，小結巴很快就會因為偷車與陳浩南相遇，然后卷入一連串的江湖恩怨，最終慘死街頭。
在這個世界里，他該何去何從？是冷眼旁觀一切發生，還是...
“喂！小石頭！保護費交了沒有？”
一個粗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。三個穿著花襯衫、手臂上紋著猙獰圖案的青年走了過來，為首的黃毛一腳踢翻了攤前的一個塑料凳。
陳小石認得他們——洪興在銅鑼灣的小嘍啰，每周這個時候都會來收保護費。
前世作為攤販，他沒少和這類人打交道，深知他們的行事風格。
“幾位大哥，正要準備呢。”陳小石從錢箱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五百港元，遞了過去，“這點小意思，請兄弟們喝杯茶。”
黃毛接過錢，數了數，卻不滿意地皺起眉頭：“這周漲價了，要八百。”
陳小-->>石心里一沉。這個數目相當于他兩三天的純利潤，如果答應了，以后只會變本加厲。
“大哥，我這小本生意，實在拿不出這么多...”他故作為難地說。
黃毛一巴掌拍在攤位上，震得調料罐跳了起來：“少廢話！洪興的地盤，就得守洪興的規矩！拿不出錢就滾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