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振提醒了一句,“叫什么爵爺,叫勞士吉。
你們將來的成就,肯定是不止做我的親衛,所以我與你們多說幾句。
其實這爭霸天下最主要的是糧食。”
朱振甩著鞭子,稍微正色說道:“從北元動蕩,天下大亂開始,再加上這鬼天氣不靠譜,不是大澇便是大旱,這農田里的糧食就越來越少,易子而食,烹婦而食,兩腳羊等有悖倫理之事便大行其道,再加上各地豪杰掠奪,軍隊強征,于是這些最普通的百姓就發現,我就算是辛辛苦苦種田,到頭來也會被別人掠奪,還不如提起刀子,跟著別人去搶,這個時候人心就亂了,天下也就越發的動蕩。
這些人看似可以搶劫到食物,但是所有人都不種地了,最后會成為一種什么結果呢?”
茹太素也聽得真切,而且經驗也豐富一些,所以脫口而出,“所有人都餓死,尤其是女人和孩子,最為悲慘,容易餓死不說,還容易成為別人嘴里的食物。”
此一出,身邊兒的年輕人紛紛變色,似乎想起什么極其恐怖的事情。
“不錯,這世道總歸需要有人種田的。”
朱振毫不遲疑的點點頭,“大家都去搶劫,都去打仗,越是讓越來越多的人沒法耕種,加入搶劫的隊伍,最后糧食只能是越來越少,餓死的人越來越多。”
“所以張士誠每次進攻都是虎頭蛇尾,北元幾次進攻江南,都打的有氣無力,是因為沒有糧食嗎?
所以我們在軍山和盱眙,不論是耕種,還是貿易,都是為了獲取更多的糧食嗎?”
“除去后勤的遠近問題,基本上是這樣。”
朱振瞥了一眼李進,笑著說道:“有了糧食,心里才不慌。
若是沒有糧食,別說是劉青山領軍山隊伍配合鄧愈進攻張辰,便是之前的張家聯軍,我們都未必是他們的對手。”
“所以所謂的豪杰爭霸天下,其實就是看誰種的糧食多,養的軍隊多?”
李進腦子轉的比較粗糙,得到了一個貌似很合乎邏輯的結論。
茹太素在一旁聽著,時而點頭,時而搖頭。
“你能有這樣的看法,其實也還可以了。”
朱振無奈的笑了笑,“天下梟雄、豪杰,即便是強如陳友諒,張士誠也不知道生產囤積糧食,一個靠搶劫,一個靠手下人在地方搜刮,你雖然說得不是很準確,但是大抵貼進了,但是卻也只能是貼進。”
“還請勞士吉賜教。”
茹太素在一旁拱手道。
朱振如何不知道茹太素心里怎么想的,不由的嘆了一口氣說道:“爭奪天下本質就是爭取民心,那句古話得民心者,得天下一點兒都不假。
讀書人認為他們便是民心,其實這是錯的。
太平年景,老百姓安居樂業,有口飯吃就不折騰,這天下確實是讀書人說了算,但是這亂世,卻不是這樣的。
亂世動蕩,百姓最為被影響,有了糧食,只能是讓百姓不折騰,但是如何讓他們支持我們呢?
起碼要有衣服穿吧?”
“所以爵爺一直在改良織布機?”
茹太素面露欽佩之色,“這點兒跟葉兌先生所差不多。
老天生說男耕女織,乃是天下最大之事。”
“葉兌老先生說話高屋建瓴,但是卻也陷于讀書人的視角,百姓吃飽穿暖也不是就這樣完了。
他們還希望掙點兒銀子,買幾畝地,蓋套好房子,家里有口鐵鍋,過節能吃上兩個雞子,還希望孩子長大了,能說房俊俏點兒的媳婦。”
茹太素點點頭,陷入思考。
朱振知道,茹太素有過處理政務的經驗,這些對他來說,不是很難理解,只是很多時候他考慮問題是從讀書人的角度考慮罷了。
而讀書人最大的缺點是什么?
想當然。
在朱振看來,茹太素對于百姓的理解還是少的。
便止不住多說了幾句,“最基本的生存滿足之后,人還會追求美,追求心靈。
西方有個哲人,曾經提出了一個叫做馬斯洛需求理論,人在吃飽飯之后,便有更多的需求,精神的,江湖啊,朝堂的,這些都是民心。
爭天下,便是爭民心,可是民心卻是世界上最難統一,最難爭的。
當然,這個比壞的時代,能讓百姓吃飽,就已經很優秀了。
起碼打造二三百年的帝國,還是有希望的。”
“您說的很有道理,在下佩服。”
茹太素慨嘆道:“和您和國公相比,張士誠也好,陳友諒也罷,都是連糧食都不知道積攢,而我們這邊兒呢?
國公雖然處于四戰之地,但是卻廣泛屯田,軍山雖小,卻靠商貿大肆的獲取糧食,開礦建廠打造兵刃鎧甲,又掌握著香煙和繃帶等諸多巨利買賣,幾乎全天下的財富都在往我們這里走,其實從力量對比來看,我們是越來越強,而敵人卻是越來越弱的。
所以我們可以禁得起一次兩次的失敗,可以禁得起敵人一次次的進攻,但是敵人卻不行,國公尚未真正反擊,張士誠便慌慌張張的開始加固平江,就是因為他心里清楚,他沒有多少本錢了。”
“果然讀書人的腦袋快。”
李進贊嘆道:“爵爺,茹太素先生說的對嗎?”
“對,也不對。”
朱振看了看茹太素,兀自笑道:“天下的豪強并不止張士誠、陳友諒,還有北元,還有王保保,還有高麗,甚至東瀛,就拿北元來說,一旦他們被我們趕走,便是另外一種模式,草原文明與農耕文明之間的爭斗,若是不妥善處理,我們即便是再強大,也是極其麻煩的事情。
當然,即便是趕走之前,只要北元清醒過來,開始學習我們,建立幾個根據之地,休養生息,耕地種田,我們想要對付,也不容易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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