頂盔摜甲的余節自身也帶有一股威武之氣,不然如何能被余通海收為義子呢?
若以亂世論,余節也算是一員虎將。
但若是以淮安論,卻差的遠。
朱振手下的虎將,無一不比他余節要強上幾分。
不過差雖差,對付張文軒這種紈绔子弟卻足夠了,他睥睨了張文軒一眼,又看了看高大魁梧卻明顯沒有什么心智的趙海,心里實打實的是一萬個看不起的,但是事關父帥的前途,他與父帥自是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的關系。
當下手下心里的鄙夷,換了一副輕快的語氣,笑著說道:“素聞淮安張少爺乃是人中豪杰,今日得見,才知道聞名不如見面,當真是讓人耳目一新的英雄少年郎。
今日之事,實在是在下仰慕張少爺威名許久,想要借機交個朋友。
與吾家父帥卻是半分關系也沒有,父帥此刻不在船上。”
有些話,其實不用父帥說,余節心里也很清楚。
自己當兒子的,不就是給人家背鍋的么。
不然憑什么好處都給你呢?
況且這事兒把父帥牽扯進來,那是百害無一利。
若是讓朱振找到了口實,那就是大大不妙了。
張文軒雖然紈绔跋扈,但卻不是愚蠢之人,聽了余節的意思,便知道他有撇開余通海的意思。
心想余通海這人真的不妥帖,既然想當婊子,卻又要立真的牌坊。
你是朱元璋派到淮安來搶班奪權的好么?
現在淮安讓朱振經營的固若金湯,你想要撈好處,不尋找外援,如何能成功?
靠你自己么?
就你這點人,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?
所以張少爺對余通海心里是好一通鄙視。
好歹也是堂堂的巢湖統帥,更是朱元璋親命的一省行政大員,資歷不知道比朱振這個小年輕高多少,卻畏懼朱振如狼如虎,這余通海看來也是有賊心沒賊膽的人物,怕是根本成不了大事。
不過這命畢竟是人家余通海就下的,人家不愿意扯上自己,自己自然不能求情,當下張文軒一臉虛偽的笑意,“原來如此,多謝余兄仗義相助,今日若不是你出手,某怕是已經做了水中之鬼。
此等恩德,張文軒永生不忘。
以后若是在淮安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,但請直,小弟家族在淮安頗有些影響力,能做的事情,必定不會含糊。”
余節哈哈大笑,咱說那么多,做那么多,不就是為了要這句話么?
當下又看向趙海問道:“這位兄臺,龍行虎步,一看就非凡人,不過在下初到淮安,識不全淮安的英雄,敢問兄臺高姓?”
趙海并沒有被余節三兩句哄得飄飄然,家族覆滅,讓他成熟了許多,當下一抱拳說道:“在下只是張少爺手下的奴仆,無名之輩罷了,無須掛齒。”
現在他是淮安乃是江南有名的通緝犯,可不敢暴漏身份,以免給家族剩余的親人惹來禍患。
余節瞥了趙海一眼,等閑之家可培養不出這般人物,你不說,我也能查得到。
當下余節,似笑非笑的點點頭:“張少爺麾下能有此等豪杰之士,可淮安張家的確是江南望族,簪纓世家,令人敬仰。”
相互客套番,余節執意挽留,命人準備了酒席,非要與張文軒共謀醉。
張文軒雖然心里長草,想要今早脫離這是非之地,卻也礙不過余節的情面,只得留下,說好喝完酒再送他們離開。
席間,余節憤然說道:“諸位來此所謂何事,在下亦不想過問。
只是那朱振囂張跋扈,兩手沾滿鮮血,視人命如草芥,諸位還是躲得遠遠的好。”
余通海甫上任就被朱振來了個下馬威,這事兒早已傳遍江南,使得這位國公淪為笑柄。
甚至張士誠手下的臣子,都拿此事做筏子,笑話余通海。
說余通海遇人不淑,不應該投奔朱元璋。
東吳(張士誠也稱東吳)的大門永遠為余通海打開。
反正看熱鬧,他們從來不嫌事兒大。
若是真的能讓余通海來投也算是美事,甚至派了人暗中接洽。
只是被余通海直接沉將了。
呸。
你張士誠是什么東西,也配讓老子臣服?
老子斗不過朱振,那是老子本事不濟,但是你個本事更不行的,也配擁有老夫嗎?
想桃子吃呢?
從這點來說,雙方雖有斗爭,卻可以說是志同道合、同仇敵愾!但雙方之仇,又不共戴天,之前若是朱振客氣對待余通海這位老前輩,尚且好說,朱振百般擠兌之下,余通海若是灰溜溜走了,便從此真的沒法在應天混了。
……張文軒哼了聲:“此人跋扈,世所罕見。
還不是依仗其師的權謀和國公的愛寵,不將天下人放在眼?
只是這般為所欲為,遲早要遭報應。”
趙海默然飲酒,心卻是恨意滔天。
你們說的都沒錯,老子整個家族都覆滅了,這朱振不遭報應,簡直沒有天理。
卻忘記了,家族當初如何在霍山圍困朱振,將朱振逼入絕境的。
余節察觀色,故意嘆氣道:“誰說不是呢?
這個人實在是不好打交道,可是吾家大帥卻命我明日清早前去請示住宿之處,在下想想都頭痛。”
明日清早去見朱振?
張文軒心里動,隱晦的跟趙海對視眼,后者微微點頭。
張文軒略沉吟,便說道:“這位伯爺現在可是名震淮安,只是小弟直未曾見過,不知余兄能否行個方便,明日將某也帶上,見識見識這位韜武略的盱眙縣伯?”
這話說出來,簡直就是扯去了切偽裝,直接點到了余節的立場。
他們能夠被那么多的兵卒和勞工追剿,定然是想要潛入朐縣為非作歹。
而他身為張家的子孫,身份地位名望絕非尋常,偷偷潛入朐縣所謀之事,也必然是不般!“刺殺”兩個字,幾乎呼之欲出。
余節心里跳,他又怎么可能聽不出張文軒的意思?
要么當作沒聽見,酒席散去,各奔東西。
要么就行個方便,帶張文軒進入朐縣,只是這后果委實難料……余節有些躊躇。
事關重大,旦張文軒敗露,牽扯到自家大帥那是肯定的。
若是拒絕,如此除去朱振的大好時機白白丟掉,也實在浪費。
自己應當如何選擇?
……“你答應了?”
“是。”
“糊涂!”
陰暗的船艙里,余通海氣得拍桌子,瞪眼道:“某只是讓你出頭救下他們,日后也好在淮安世家當賣個情分,誰讓你自作主張了?
簡直膽大包天,那張文軒分明就是沖著刺殺朱振而去,旦敗露,你是想讓本帥給那個狗屁的張家小少爺陪葬不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