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將漢東省檢察院莊嚴的大樓籠罩在一片沉郁的陰影之中。大樓只有零星幾個窗口還亮著燈,像黑暗中窺視的眼睛。侯亮平裹緊了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夾克,領子豎起,帽檐壓得很低,像一尊凝固的雕塑,隱匿在檢察院對面街心公園的樹林深處。他已經在這里轉悠了好幾個晚上,目光死死鎖定著那扇他曾經無數次昂首挺胸進出、如今卻遙不可及的大門。
證物室。那里鎖著從丁義珍家里搜查出來的所有東西。賬本、電腦、文件、或許還有某些不記名的卡券、鑰匙……那里面一定藏著能指向李達康,甚至指向京城那幾家的關鍵證據!那是他翻盤的唯一希望,或者說,是他就算倒下,也要拉上足夠分量的人陪葬的致命武器。
然而,現在的他,別說進入證物室,就是靠近檢察院大門,都可能被警惕的保安盤問甚至驅逐。
他試想過各種方法:強行潛入檢察院的安保系統不是擺設,他還沒那么不自量力。收買內部人員且不說他現在囊中羞澀,誰又敢在這個時候幫他這個沙瑞金和趙立春兩派斗爭中的棄子
思路仿佛走進了一條死胡同,前方是冰冷的墻壁,看不到絲毫光亮。侯亮平煩躁地一拳捶在身旁粗糙的樹干上,手背傳來一陣刺痛,卻遠不及他內心的煎熬。
就在這時,檢察院的側門吱呀一聲開了。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來。侯亮平如同受驚的兔子,猛地縮身躲到一棵更粗壯的樹后,屏住呼吸,只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觀察。
那是兩個年輕人,邊走邊交談著,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。
餓死了,華華,想好吃什么了嗎這邊新開了家燒烤攤,聽說味道不錯。一個男聲問道,帶著幾分疲憊后的松弛。侯亮平聽出來了,是周正。
隨便吧,趕緊吃點回去還得整理材料呢,陳局那邊催得緊。一個女聲回應道,透著干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抱怨。是林華華。
侯亮平的心臟猛地一跳!林華華和周正!這兩人他太熟悉了,都是反貪局的骨干,當初也是他頗為看重的下屬。但今時不同往日,自從他因為急于求成、調查手段過激導致陳海受到牽連、背了處分之后,這兩人就明顯對他產生了強烈的不滿和疏遠。尤其是林華華,看向他的眼神里幾乎毫不掩飾那種鄙夷和憤怒。陳海在局里人緣極好,侯亮平那一下,等于是坑了自已的戰友。
此刻,看著這兩人談論著夜宵,談論著工作,侯亮平的心中卻如同劃過一道閃電,一個極其大膽,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驟然涌現!
證物!他們可以拿到證物!
侯亮平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:林華華和周正現在明顯是在跟著陳海,協助紀委調查光明區的項目,而光明區的案子,根源就在丁義珍!他們要調查,就必然需要調閱、核對從丁義珍家里搜出的相關證物!也就是說,他們兩人,是完全有理由、有權限,從證物室里把那些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帶出來的——哪怕是臨時借用,哪怕手續上可能存在一些為了方便而留下的模糊地帶!
而關鍵點在于,現在的檢察長季昌明!侯亮平太了解這位老領導了,謹慎,持重,甚至有些保守。在沙瑞金和李達康斗爭形勢不明朗,季昌明又臨近退休的情況下,他絕對不愿意明確表態,更不愿意親自下場去觸碰丁義珍證物這個敏感的馬蜂窩。那么,對于林華華和周正以調查光明區項目為由申請調用部分證物,季昌明很大概率會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,只要程序上大致說得過去,他很可能就會批準,以此來規避自身的風險。畢竟,這是下面的人在具體辦案,他只是一個按程序辦事的領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