轎車平穩地行駛在返回京州市委的路上,趙東來靠在椅背上,閉目養神,但微微蹙起的眉頭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。與程度那場看似客氣、實則毫無進展的會面,像一面鏡子,清晰地映照出當前漢東省權力格局的微妙與險惡。程度的態度,不僅僅是他個人的選擇,更是李達康影響力在基層遇到阻滯的一個縮影。
開慢點。趙東來忽然開口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,前面清水河邊上停一下,我下去吹吹風。
司機應了一聲,放緩了車速。車子在濱河路旁一個僻靜的觀景臺邊停下。趙東來推門下車,傍晚的河風帶著濕潤的水汽撲面而來,稍稍驅散了車內的悶熱。他頓了頓,回頭對司機說:有煙嗎給我一盒。
司機愣了一下,連忙從口袋里掏出一盒未開封的香煙和打火機遞過去。趙東來平時很少抽煙,尤其是在工作時間。趙東來接過,拆開包裝,抽出一支點燃,深吸了一口,辛辣的煙霧涌入肺腑,引發一陣輕微的咳嗽,卻也帶來一種奇異的鎮定感。他揮揮手,示意司機在車上等著,自已則踱步到河邊的欄桿處,倚靠著,望著腳下緩緩流淌的河水。
夕陽的余暉將河面染成一片金紅,波光粼粼,但對岸高樓投下的陰影已經逐漸蔓延過來,形成了光與暗的交界。趙東來的心情,就如同這河面的光影,明暗交織,難以抉擇。
他的思緒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剛才與程度的會面,進而擴展到了整個漢東省驚心動魄的政局。沙瑞金與李達康,這兩位大佬的對決已經日趨白熱化,而他自已,作為京州市公安局長,這個敏感而又關鍵的位置,似乎已經被綁在了李達康的戰車上。但此刻,他的內心充滿了疑慮和動搖。
李達康是個什么樣的人趙東來跟了他這些年,看得比很多人都清楚。這是一個能力超群、魄力十足的領導,但同時,也是一個極其愛惜羽毛、甚至可以說冷酷無情的政治家。他手下的人,除了那個跟了他多年的秘書之外,幾乎沒有誰稱得上是他的心腹。更多的時候,下屬是他推動工作、達成目標的工具,一旦出了問題,或者需要有人承擔責任時,李達康棄車保帥的手段堪稱果決,甚至可以說是狠辣。
想想副市長丁義珍,留下一個巨大的爛攤子和數不清的謎團,所有的矛頭最初都指向了李達康,但他硬是撇清了關系。光明區長孫連城,被稱為宇宙區長,看似受重用,但在光明峰項目等關鍵問題上,何嘗不是被推在前面當擋箭牌還有之前的市紀委書記張樹立,最終不也是黯然離場這些人的遭遇,趙東來都看在眼里,涼在心里。他毫不懷疑,如果有一天,需要有人為京州的某些問題,或者為李達康自身的政治利益做出犧牲時,他趙東來很可能就是下一個被推出去的人。
之前他選擇向李達康靠攏,原因很簡單直接——李達康是省委常委、京州市委書記,是京州名副其實的一把手,掌握著他的政治生命。服從一把手,是官場的生存法則。但現在,情況不同了。沙瑞金空降漢東,攜雷霆之勢,明顯是沖著趙立春留下的盤根錯節的勢力來的。李達康作為趙立春曾經的秘書,如今看似獨立,實則與趙家有著千絲萬縷、難以切割的聯系,在這場風暴中,他能安然無恙嗎看他如今上躥下跳、急于掌控光明區的姿態,分明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,在做困獸之斗。
跟著他,恐怕真的是一條路走到黑了。趙東來吐出一個煙圈,看著它在河風中迅速消散。他不能跟著李達康這艘看起來即將傾覆的破船一起沉沒。他還有抱負,還有前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