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微露。
顧懷坐在莊子門口。
他身下是一張只有三條腿著地、還得墊塊石頭才穩當的小板凳。
這板凳大概是之前莊子前主人逃難時扔下的家具殘骸,福伯舍不得扔,拿兩根麻繩箍了箍,居然還能坐。
在他面前,擺著一張臨時搭起來的木案,案上鋪著宣紙,鎮紙是一塊隨手撿來的青磚。
于是一副精巧但荒誕的畫卷浮現了--殘破的桌案、破爛的小板凳、一身儒衫卻滿身疲憊的公子,以及那條一直排到河邊的、黑壓壓的長龍。
“下一個。”
顧懷揉了揉酸脹的眉心,聲音有些沙啞。
坐在他旁邊負責執筆的李易,蘸飽了墨,在一本新的賬冊上工整地落下筆鋒。
一個衣衫襤褸、渾身散發著餿味的漢子誠惶誠恐地擠上前,膝蓋一軟就要跪下。
“別跪了,省點力氣,”顧懷指了指旁邊的規矩牌,“站著回話,以家庭為單位,你是戶主?”
漢子愣了一下,顯然不習慣這種不用磕頭的“老爺”,他局促地搓著滿是黑泥的手,回頭拉了一把身后縮成一團的女人和兩個孩子。
“是是,俺是戶主。”
“姓名。”顧懷問道。
“狗剩。”
一旁負責記錄的李易頓住了筆,抬頭看了他一眼,眉頭微皺,顧懷倒是不怎么驚訝,因為今天一早上類似這樣的名字已經聽過數十個了。
現在站起來喊一聲狗剩說不定眼前的流民堆里有好幾個人要回頭。
“我是問大名,正式一點的名字,”顧懷說,“進了莊子要造冊,這就是你的身份,以后發工分、領糧食都認這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