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明遠站在莊前,保持著長揖及地的姿勢,久久沒有起身。
周圍是來來往往、忙碌不堪的流民和莊戶。
有人扛著木料,有人挑著擔子,經過他身邊時,大多會投來詫異的一瞥。
“這人誰啊?在這兒站半天了。”
“看著像個讀書人,估計又是來投奔公子的吧。”
“瘦得跟鬼一樣,能干啥活?怕是連鋤頭都掄不動,指不定是來討飯的。”
“嘿,讀書人也得吃飯啊,這年頭,臉面能值幾個錢?你看他那腰彎的,比見著官老爺還低。”
細碎的議論聲順著風鉆進沈明遠的耳朵里,帶著審視和嘲諷,若是換作以前的沈家大少爺,此刻恐怕早已羞憤欲死,或是漲紅了臉大聲呵斥。
但現在的沈明遠,沒有反應。
他的身形紋絲不動,仿佛變成了一尊泥塑木雕,目光只是死死地盯著地面上的塵土,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。
他已經熬過了最難堪的時候。
當一個人曾在街巷散發著尿騷味的爛泥里打過滾,在賭坊的門口被人像死狗一樣踢出來,又在深夜的街頭為了半個發餿的饅頭和野狗搶食,最后還差點跳進那條骯臟的護城河之后
尊嚴這種東西,就已經變得比茅廁里的草紙還廉價了。
只要能報仇。
只要能讓那些把他踩在泥里的人付出代價,別說是被人指指點點,就算是讓他現在跪下來學狗叫,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張嘴。
腳步聲一點一點靠近了他。
那個在河邊給了他五兩銀子,又給了他一個活下去理由的年輕人,站到了他的面前。
陰影投下,遮住了沈明遠眼前的陽光。
“收拾干凈了,看著倒是順眼了許多,”顧懷笑了笑,帶著一絲滿意,“看來那五兩銀子,你確實沒有拿去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