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當!”
一聲脆響,鎬子狠狠磕在了一塊頑固的青石上,火星四濺。
王二放下手中的鎬子,用脖子上那條早就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汗巾,狠狠地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油汗。
他是最早就跟著公子的一批人。
從最開始在廢墟里瑟瑟發抖,到后來拿著扁擔跟流寇拼命,再到現在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那塊特制的木牌,上面刻著“工程隊二組組長”幾個字。
他是工頭了。
這個認知讓他原本因為勞累而佝僂的背脊,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幾分。
以前給地主家干活,那是牲口,是耗材;現在這莊子里,他是個人,是個管著十幾號人的體面人。
“頭兒,收工了,走啊!聽說今晚有咸菜燉豆腐,去晚了連湯都沒了!”手底下一個年輕后生咋咋呼呼地喊道。
“急什么,餓死鬼投胎啊?”王二笑罵了一句,“把工具都歸置好,數清楚了,少一把明日扣你工分!”
打發走了手下,王二又抹了一把汗,他轉過身,目光投向了河灘的方向。
哪怕已經看了好幾天,哪怕這東西就是他和老何帶著人親手一點一點架起來的,但每當在這個時候看上一眼,王二的心里依然會涌起一股難以喻的震撼,甚至是一絲敬畏。
夕陽的余暉下,兩個巨大的、怪模怪樣的木輪,正一高一低,矗立在天地之間。
河中央那個大的,足有三丈高。
它不需要休息,不需要吃飯,也不需要有人拿著鞭子在后面抽打。
它就那么轉著,沒日沒夜地轉著。
巨大的輪輻上,綁著一個個傾斜的粗竹筒,它們在低處吞入河水,隨著巨輪的旋轉被高高舉起,直入云霄,然后在最高點,“嘩啦”一聲,將清冽的河水傾瀉而出。
水流順著架在半空中的長長竹槽,流向高處的那個小一點的筒車,再經過齒輪的咬合與傳遞,最終化作一股股奔涌的活水,沿著密布莊園的水槽,流向每一個角落。
“真神了”
王二喃喃自語。
他想起半個月前,莊子里的漢子,肩膀上勒著麻繩,腳板踩在冰冷的爛泥里,一步一滑地往上挑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