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陵城的雨終于停了。
濕漉漉的青石板街上,那家名叫“天工織造”的鋪子,在關門數日之后,再次卸下了門板。
只是這一次,沒有敲鑼打鼓,沒有鞭炮齊鳴,只有一塊掛在門口的黑漆木牌,上面用白粉寫著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:
“清倉回本,今日七折。”
七折。
要知道,自從戰亂一起,江陵城的物價便是一日三漲,尤其是布匹絲綢這類通貨,價格更是居高不下。
王家布行家大業大,但哪怕是對于老主顧,也頂多是抹個零頭。
七折?
這意味著如果你買一匹上好的蜀錦,哪怕轉手賣出去,也能白賺幾兩銀子!在這個連陳米都金貴的世道,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!
這些天城內沒能在上一次開業時撿到便宜的人們,早就議論瘋了。
可誰都沒想到,原本以為會就此消失的沈明遠,居然再次站在了這鋪子門口。
他的臉色比起前幾日似乎更加憔悴了些,眼窩深陷,甚至帶著幾分明顯的焦慮。
但看著涌入的人群,他臉上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。
“沈少爺!還是七折?”
“這次能有多少貨?”
“有多少賣多少,一律七折!”沈明遠咬著牙,聲音沙啞,“一手交錢,一手交貨!但我還是那句老話,只要現銀,或者糧食!若是用糧食結算,價格還能再商量!”
圍觀的人群再一次轟動了。
無數只貪婪的手揮舞著錢袋和糧票,爭先恐后地擠向柜臺。
街對面,王家布行的二樓。
窗戶半開,王延齡站在窗后,渾濁的目光穿過熙攘的人群,死死地盯著對面那塊“七折”的牌子。
搏命的來了--他這般想道。
但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,望江樓上雙方都放了狠話,有兩邊都不想得罪的陳識在,下黑手是最爛的法子。
歸根究底還是要用商賈的方式來決勝負--而顧懷最有可能做的就是眼下這樣,繼續降價攪亂市場。